刚手中批阅好的奏疏掷到一旁,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又拿了一本奏疏打开。
只是打开了却没有心情看。见孟瑶依然不紧不慢的在研着墨,他便沉着脸,又开口问了一句:“不冷?”
孟瑶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原是冷的。但是奴婢心里想着这是摘梅花回去给殿下插瓶,便不觉得冷了。”
脸面什么的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不怪她胡乱摘梅花就好。
虽然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李承策唇角依然忍不住微微往上扬起。
而接下来,他终于问出了刚刚让他一直生闷气的问题来:“那串红珊瑚手串,你什么时候取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策哥:我亲手给你戴的手串你竟然取下来了。生气.jpg.
第86章
孟瑶研着墨的手一顿,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腕。
确实空落落的。
但是连她自己先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没有想到李承策竟然注意到了。
他倒是挺细心的。不过这件事,有问的必要吗?
就回答道:“昨儿晚上睡觉之前取下来的。”
那就是他才刚走她立刻就取下来了?
李承策面色更沉。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奏疏,语气十分不悦的问道:“为什么要取下来?”
孟瑶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他双唇轻抿,一双好看的双眼眼尾略向下,湛黑的眸中有一层薄怒。
孟瑶:......
她觉得这位殿下生气的好没道理。然而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着:“那手串,睡觉的时候带着,容易磕到人。所以奴婢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戴首饰。”
什么首饰都不戴,也什么衣裳都不穿,浑身没有一丝束缚的睡觉它不香吗?
李承策没有说话。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
重又打开手里拿着的那本奏疏,他垂眼看起来。
不过吩咐还是要吩咐的:“往后你每日早起之后便将那串手串戴上。再有,孤赏你的那匣子首饰你让你戴的,不是放在那里让你看的。”
今日她一头鸦羽似的发间依然只戴着平日常见的那朵小珠花,昨日晚间赏赐给她的那些首饰不见她戴一样。
孟瑶:“......是。”
这位殿下你很闲吗?连她每天戴不戴首饰,戴什么首饰都要管。
但是有什么法子?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细算起来,不晓得要大了她多少级。
只能暂且忍耐着。等往后李承霄一死,她不用再躲在东宫,到时再想法子出宫,天高海阔任逍遥去。
见她回答的甚是乖顺,李承策胸中的那股闷气便顺畅了起来。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桌面上放着的那几枝梅花,便吩咐徐怀:“寻一对梅瓶过来。”
徐怀忙应了一声是,走去寻了一对甜白釉的梅瓶来。
叫人每一瓶都灌了半瓶水之后,因着屋外还在飘雪,天气寒冷的缘故,又叫人取了些硫磺来,往每一只梅瓶里面都洒了一些。
因为冬日天冷,水容易结冰,但洒了硫磺之后水就不容易结冰。
等做好这一切,徐怀叫两个内监捧着梅瓶,毕恭毕敬的捧到李承策面前回禀。
李承策便瞥了一眼孟瑶,语声凉凉的唤她:“你刚不是说特地去院子里摘梅花来给我插瓶?梅瓶已经拿过来,你便去将梅花插瓶吧。”
孟瑶握着墨锭的手微紧,面上却还是温声细语的答应着:“是。”
放下墨锭,走到桌旁拿起一枝梅花。旁侧站着的内监忙双手递过一只修剪花枝的小银剪来。
孟瑶并没有受过专业的插花培训,什么枝条疏密,去繁取简之类的她都不懂,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审美来插瓶。
所以挺快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都弄好了。
李承策瞧见,抬头看了一眼,给了评价:“倒是有几分野趣。”
孟瑶:......您老还是闭嘴吧。您确定这是夸赞的话?
但李承策确实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吩咐徐怀:“捧一瓶梅花放到临窗的炕桌上去。”
至于另外一瓶......
李承策眸中含了两分几不可察的笑意,叫孟瑶:“你带回自己的屋中放着罢。”
随后他也没有让孟瑶留下来继续伺候她,而是让她回屋歇着去了。
虽说这几日她的气色较前些日子看起来好了很多,但依然还是要好生的将养身子的。若不然,如何能为他诞下一个健康的子嗣来?
于是孟瑶便行礼告退,披了自己的斗篷,抱着那一瓶梅花走出殿门。
屋外大雪依然纷飞,纵然徐怀特地叫了个内监撑了伞送她回来,但仅就这么一小段路,刚刚才烘干的斗篷上又落了好些雪花。
于是进屋放好那瓶梅花之后,孟瑶就解下身上的斗篷搭到熏笼上面烘。因着她自己也觉得寒冷,便挪了一把椅子过来,也坐在熏笼旁边烘火。
一边想着刚刚才的事。又细想了一番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这般想下来,就觉得李承策待她的态度十分的古怪。完全不像是一个太子殿下待宫婢的态度。
至少在李承策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他见李承策待其他内监,甚至红罗的态度都是冷冷淡淡的,唯独对她......
这位殿下难不成是真的喜欢上了吧?但他不是身患隐疾的么,还会喜欢女人?
但转念又想到,就是内监也有喜欢的人,能对食,不能因为李承策身患隐疾就觉得他不能喜欢女人啊。
但是他喜欢的这个女人要是她的话......
孟瑶有些为难的伸手挠了挠额头。
最后她决定暂且还是不想这件事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过好今天就够了。
不过今天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孟瑶在熏笼旁边坐了还没半炷香,便有人给了两篓上好的银丝炭来。随后又陆续有尚衣监的人给她送了两床厚实暖和的被子和一件貂裘过来。
望着同昨夜李承策那件一模一样,缩小版的貂裘,孟瑶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有些事情还是别细想的好。想多了就会烦恼,但不想,就能假装那件事没有。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日。三日后天气虽晴朗了,但气温却越发的低了下来。
紧接着晴了没几日,忽然一夜大风,寒潮再次来袭,纷纷扬扬的又开始飘起雪花来。
对于上辈子的南方人孟瑶来说,这一个冬天她可是看了好几场雪了。
先时每次下雪的时候她还十分的激动,但后来见得多了,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反倒会觉得冷。
不过在下雪的日子,打开窗子,坐在熏笼边赏雪还是很有诗情画意的一件事的。
这一日见李承策从前殿议事回来,孟瑶照例去殿中伺候。
她觉得她的身子其实早就已经将养的好了,不过这些日子每日的那些补药她依旧喝着,每日送过来的膳食也十分的好。
虽说早先几日李承策又让她到殿中去伺候了,但是现在给她的休息时间明显较以往多了很多。所以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很闲。
闲的那一幅梅竹双鹤图她现在都已经绣完了一半了。
但是很可惜,李承策已经预定了要将这幅绣品做成屏风,就摆放在他的寝殿窗前。甚至还说,等她将这个绣好,他会画几幅画让她绣。
孟瑶:......
尚衣监里面那么多绣工精湛的绣娘你不让她们去绣,偏偏让她绣?她只是一个侍婢而已,什么时候还要兼职绣娘的活了?
因着这件事,孟瑶现在就挺怕李承策作画的。就担心他画完一幅画,觉得很好,然后就要她绣出来。
那她往后啥都别干,就天天低头做绣活就行了。
不过今天她一进殿,就看到好几个内监捧了好些张红纸进来。至于李承策,也正在笔架上挑挑拣拣合适的毛笔。
孟瑶见状心中一跳。
这位殿下今日该不是心血来潮要作画了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李承策已经看到她,开口叫她:“来。”
他现在说话越发的简洁了。以往叫她过去的时候还会说过来两个字,近来可倒好,还省了一个字,每次看到她只叫来。
但就这一个字,听起来可要比两个字暧昧旖旎多了......
孟瑶忍着心中的羞意,应了一声是,抬脚走上前。
就见书案上已经放了一摞子裁剪的同样大小,四四方方的洒金仙鹤祥云的红纸了。
孟瑶心中略略安稳了一些。
画画是不可能用这种纸来画的。
便一边拿了墨锭开始熟门熟路的研起墨来,一边问李承策:“殿下,这么多的红纸要用来做什么?”
因着李承策有心引导的缘故,孟瑶近来在他面前不但胆子大了许多,话也较以前多了不少。
挑拣好合适的毛笔,旁侧早有一名内监铺好一张红纸,又用一只雕成貔貅模样的青玉镇纸压好,李承策回答:“写福字。”
对于这个孟瑶倒也有所耳闻。
年关将至,君王一般都会给臣子赏赐一些东西。这其中免不了就会有一张君王亲手写的福字,意为赐福。
现在熙宁帝遁于紫阳山修道,不管凡尘俗事,这写福字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李承策身上。
孟瑶看了那一摞叠起来的洒金红纸,心中不由的啧了一声。
看来李承策近几日都有事做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没事就跑她屋里去待着看书,还得她在旁边做绣活陪他。然后时不时的还会同她说话。
若只是普通的说话还罢了,但关键是,孟瑶发现这位殿下是个挖坑小能手,特别会套人的话。孟瑶有好几次就差点中了他的套路,导致她现在每次同他说话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
所以自然是能不同这位殿下待在一起就不待在一起,不然她觉得李承策迟早得把她的底摸清。
就在她杂七杂八想这些的时候,李承策已经把第一张福字写好了。
写好之后他就将笔搁在笔架上,叫孟瑶:“瑶姬,孤这个福字写的如何?”
孟瑶转头望过去,就见他正在看她。一双湛黑的眸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银灰色暗纹锦袍,腰间系一条朱红色镶镂雕忍冬纹的革带。身量修长,五官生的十分的隽雅。这般微微笑着看人的时候,眉眼间看着仿似都是温柔。
孟瑶止不住的心中一跳,面上生了微微热意。
第87章
孟瑶心中才乱了一瞬,立刻收敛心神。目光不再看李承策,转而看着红纸上写的那个福字。
李承策的字确实写的很好。同他的人一般,一看就有一股清贵雍容之气。
便真心诚意的赞叹着:“殿下的这个福字写的很好。奴婢以往再没见过比这写的更好的字了。”
吹嘘肯定还是要吹嘘一下的。哪怕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听到了都觉得有几分尴尬。
但显然李承策听着舒服。唇角微扬,他伸手拿起那张福字,递给孟瑶。
“既如此,今年孤写的这第一张福字便赏给你。”
第一张福字,那就相当于是个头彩。若哪个大臣得了这个,是能在同僚间吹嘘个一年的。
孟瑶有点儿懵。
她觉得李承策现在眉眼间的笑意实在和煦。而且近来的李承策实在对她太好了,好的她都有点儿心中不安......
李承策见她没有伸手过来接,便微微的抖了两下手里的红纸,扬眉问道:“怎么,你不要?”
孟瑶回过神来,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上前双手接过。
然后又屈膝对李承策行了个礼:“奴婢谢殿下赐福。”
旁侧站着伺候的内监又在案面上铺好了一张红纸,李承策也重又伸手拿起了笔,准备写下一张福字。
听到孟瑶的话,他侧过头,微微一笑。
“孤既赐了福给你,往后你就再不是福薄之人了。”
孟瑶先是一怔。随后就想起李承策赏她一匣子首饰的那一晚,她不愿收,曾自谦自己是个福薄之人的话来。
没想到他竟然到现在还记得她随口说的那句话......
心尖上猛地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酸软之意。倒仿似刚刚有人轻轻的在她心尖上掐了一下一般。
忙收敛了心神,将手里的福字放到一旁,继续垂眉敛目的研起墨来。
也不是每一位在京的臣子都能得到李承策亲手写的福字的。不然除非他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每天只专心写福字,那样或许才够。只有皇亲国戚,官阶达到一定品级的人才能有这个殊荣。
所以写个一下午差不多也就写好了。
等伺候他用过晚膳,孟瑶便回屋了。
手里是拿着那张福字的。回去之后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想了许久,到底还是粘贴在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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