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就见眼前的这位男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生的相貌儒雅清秀。面上带着些许腼腆的微笑,一双眸子十分的纯净明亮。
若只凭他这周身气质,孟瑶觉得他该是位斯文的读书人。不说开口就是之乎者也,但也必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但是现在他却自称是这马场里面的杂役......
周公公没有孟瑶这么多的疑惑,目光略一打量这位男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自忖是东宫出来的人,眼中瞧不上马场里的一个小小杂役,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态间很有几分倨傲。
这男子也不以为意,拱手抱拳,依旧彬彬有礼的回答着:“回公公的话,我姓柳,双名念云。”
“柳念云?”
周公公笑了一声,“听着倒像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柳念云对此只浅浅的笑,没有说话。
这个人的脾气倒好的很。
不过柳念云这个名字......
她在脑中快速的搜索了一下,原书中的那些男配好像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不过柳这个姓氏,她倒是仿佛在书上见过。
但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孟瑶一面蹙着眉头想着,一面眼角余光却忽然留意到柳念云腰间的革带上挂着一样东西。
寻常男子的腰带上多挂的是诸如玉坠,荷包,香囊或扇套之类的,但是这个柳念云的腰间挂的却是一只草编的蝈蝈儿。
想必是新近才编好的,蝈蝈儿还是碧绿碧绿的。用一根草叶儿悬着,挂在腰间,他身体偶有动作的时候这只蝈蝈儿就跟着一晃一晃的。
周公公已经同柳念云说了此行的目的,问他这马场里面有哪些好马。
柳念云听了,便问孟瑶:“请问这位瑶姑娘,您以前可骑过马?骑术如何?”
孟瑶注意到这个人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不但目光垂地,就连耳尖处也略有些泛红。
想必他以往或是甚少同女子接触,或是谨守君子之礼,同女子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一段距离,所以才会如此。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实在不应该只是马场里面一个做粗活的杂役啊。
孟瑶没有立刻就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腰间的那只草编的蝈蝈儿很有趣。”
柳念云先是微怔。待回过神来,他目光随之也落在那只蝈蝈儿上。
“瑶姑娘谬赞了。我不过是编着玩儿的,粗糙的很。”
他话虽这样说,但孟瑶却看到他右手伸过去,动作小心翼翼的将那只蝈蝈儿握在手掌心里面。
一看就知道他很看重这只蝈蝈儿。
不过孟瑶也没有再问什么。毕竟谁还没有点自己的爱好呢?像她,现在就觉得银子挺好的。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这样做什么才会都有底气!
便回答了柳念云刚刚问的那两句话。
柳念云一听她不会骑马,便说道:“瑶姑娘既然是要学骑马,那还是挑选一匹性子温驯些的马好。”
孟瑶知道在这方面柳念云肯定比她有经验。而且这马场里一眼望过去有很多匹马,她哪里知道应该挑选哪一匹。
就赞同的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柳公子给我挑选一匹合适的马吧。”
她留意到柳念云身上穿的并不是内监的服饰,而且刚刚他也自称是这马场里面的杂役,便知道他不是内监。他又生的这样的年轻,想来称呼他一声柳公子是最合适的。
“劳烦二字不敢当。”
柳念云目光依然垂地,不看孟瑶,但言语态度间却是很温和的,“请瑶姑娘在此稍候,我即刻去为姑娘挑选一匹马来。”
片刻之后他就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过来。相比较周边其他的马,这匹马显然没有那么高大,要低矮一些。
“这是马场里面性子最温驯的马了,”
柳念云一边将手里的马缰绳往孟瑶的方向递,一边温声和气的说道,“初学之人用来练骑马是最好的。”
孟瑶伸手接过马缰绳,心里觉得有点儿犯难。
她以前连马都很少看到,可李承策忽然说让她自己挑匹马骑着玩儿,倒仿似以为她原本就会骑马一样。
关键是,这学骑马,该怎么个学法?
想了想,他就问周公公:“周公公,您会骑马吗?”
“这我哪会啊!”
周公公笑着摆了摆手,“我一直在宫里伺候着,自打进了宫就再没出过宫。这还是头一遭来这怀栾围场呢。”
孟瑶:......
还以为你会骑马,所以徐怀才让你跟着我,让你教会我骑马,闹半天原来你也不会呀。
那徐怀让你跟着我干吗?
但既然她现在都已经到了马场,而且手里还握着马缰绳,让她原路返回,她好像也不甘心。
毕竟骑马这件事,她心中也是想学的。
而且面前都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草原,在这样的草原上策马奔腾,是多少人都会向往的事!
于是孟瑶又想了一想,就转过头问柳念云:“柳公子,您会骑马吗?”
柳念云显然是个不会撒谎的正人君子,闻言点了点头:“会。”
孟瑶其实知道他应该会骑马的。
既然做了马场的杂役,平时要管着这么多匹马,怎么能不会骑马呢?但是这说话呢,有时候还是要讲点策略的。
一听柳念云这样说了,孟瑶的第二句话立刻就来了:“那柳公子,能不能劳烦你教我学骑马?”
柳念云下意识的就要开口拒绝。
却又听到孟瑶在说道:“柳公子你放心!我胆子大的很,并不用你扶我上马下马。只需我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劳烦你帮我在前面拉着马的辔头就行。等我学会了,连马辔头都不用你拉,就劳烦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拉着马辔头,就相当于掌控了车子的刹车,这样若马儿有任何异常柳念云都能立刻控制住,让她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伤。
而一等她学会了,可以自己按辔徐行了,这时候柳念云在旁边看着,就相当于刚开车的时候有个教练在旁边坐着,万一要是马儿真的失控了,想必‘教练’也能救她一条狗命的。
柳念云犹豫着,没有立刻就回答。
周公公一见他这个样子,赶忙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告诉你,这位瑶姑娘可是殿下的近身侍婢,极得殿下喜欢的。今日也是殿下叫她来马场这里骑马玩儿,你若不教,那待会儿回去我就告诉徐总管知道。等徐总管告诉了殿下,不说到时你这马场杂役的差事能不能继续做下去,就是你这条小命,说不定都要......”
“周公公,”
他一语未了,便被孟瑶给打断了,“您看这里的日头大的很,来,咱们到这树荫底下站着凉快凉快。”
她平生最厌烦的就是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但偏生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好岔开话题。
周公公是不敢得罪孟瑶的。
这些日子下来,谁不知道李承策对她另眼相看啊?明眼人都知道这位瑶姑娘只怕很快就会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连徐总管都她对很客气,他一个小小的内监,哪里敢不听她的话?
便满面堆笑的附和着她的话:“今儿这日头确实有些大,在这里站久了,别说还真有几分晒的慌。”
说着,还真走到了旁侧一棵树的树荫底下站着了。
但其实现在都已经过了白露的节气了,纵然日头再大,能有多热?不过是看出来孟瑶想让他闭嘴罢了。
哼!倒要看她如何说服这个小杂役教她骑马!
却没有想到压根就不用孟瑶说服,柳念云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殿下的近身侍婢么?”
孟瑶听到他口中在轻轻的说着这几个字,语气很奇怪。
然后就见柳念云点了点头:“瑶姑娘请上马。”
这是要教她骑马了?
孟瑶忙矮身屈膝对他道谢。
然后她又咨询了柳念云一些学骑马应该要注意的事项,绕着马儿转了几圈,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这才学了先前李承策的样,脚踩着马镫,手按着马鞍,想要翻身上马。
只是明明先前她看李承策翻身上马的动作极其的利落简单,没有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千难万难。
好在这匹马儿的性子确实很温驯,又有柳念云一直在前面挽着马儿的辔头,稳住马儿,所以几番折腾之后,她总算是勉强爬上了马背。
自然,这上马的姿势肯定比不过先前李承策的的潇洒帅气,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有几分狼狈了。
不过孟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里作用,就觉得当她坐在马背上的时候,连迎面吹过来的风好像都较刚刚舒爽了一些。
这是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才会有的成就感!
而接下来,孟瑶按照柳念云的教导,双腿轻轻的一夹马腹,马儿就迈开四蹄,慢慢的往前走动起来。
因为有柳念云在前面挽着马儿的辔头,她也不觉得害怕。等这般骑了一会儿,就让柳念云松开马儿的辔头,自己按辔徐行。
到后来她胆子大将起来,甚至竟然敢驱使着马儿慢慢的跑起来。
心里是十分快活的,也十分有成就感。当然,她也很感激柳念云。
刚刚要不是有柳念云的教导,她也不可能这样快的就学会骑马。
于是等翻身下马休息的间隙,孟瑶不再称呼柳念云为柳公子了,而是一口一个师父的叫着。
柳念云摆手拒绝,孟瑶就笑着说道:“你们读书人不常说一字之师么?既然不过改了一个字都能称之为师父,那今日你教会我骑马,我怎么就不能叫你为师父了?你可是我正儿八经的师父!”
柳念云听了她这话面上神情微怔,转头目光惊讶的看着她。
“瑶姑娘怎知我是读书人?”
第58章心中所爱
孟瑶颇有些无语的看着柳念云。
因为她确实没有想到柳念云的话竟然这样的好套。不过随口一句话,他竟然就承认了自己是读书人。
行吧。看来这位将君子之道贯彻的挺彻底的,想必从来不会对人说谎话。
孟瑶转过头看了一眼周公公。
自打先前她叫周公公去树荫底下待着凉快凉快,那位还果真去了。
而且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出来过。现在他还坐在树荫底下,背靠着大树,手里抱着一柄雪白的拂尘睡着了。
这也很好理解。所谓春困秋乏,秋天的时候人原就容易瞌睡。这会儿树荫底下坐着,微风吹着,花香闻着,又不担心会有哪位主子会忽然叫他干活,心里一放松,可不就会很容易的睡着嘛。
不过周公公睡着了也好,她正好可以继续套柳念云的话。
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然后伸手拍了拍旁侧,叫柳念云:“师父,您过来坐。”
柳念云却依然远远的站着,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还仍旧态度十分谦虚温和的说道:“师父二字不敢当,还请瑶姑娘莫要如此称呼,折煞柳某了。”
孟瑶心想,叫你一声师父怎么就折煞你了?我是真心想将你当成师父的。
而且她也确是实真心的不想那位小娃儿落到最后那样的一个结局。
没办法。她幼年的时候跟随外祖母身边居住,隔壁有一位小他几岁的弟弟,会时常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的叫她。她还曾经摘过凌霄花别在他的衣襟上。
可是有一日,那位小弟弟却失足跌落到了镇里的一条河里,淹死了。
那个时候她虽然不懂死代表什么,但是看着那位小弟弟紧闭的双眼,青白的面孔,却也晓得往后他再也不会跟在她身后叫她姐姐了。便是往后每年的凌霄花再开,即使她摘了再多的凌霄花,那个弟弟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她对于生命还是很敬畏的。特别是小孩儿的生命。
现在她见柳念云总不肯过来,也就只得说道:“师父,看着你腰间挂着的那只草编的蝈蝈儿,倒忽然让我想起东宫的那位小皇孙。”
“小皇孙?”
柳念云口中慢慢的重复着这三个字,猛的转过头看着孟瑶。
孟瑶没有退缩,一脸坦然的同他对视着。
心里却在想,唉,这个柳念云当真是,一点都不晓得掩饰自己。
下一刻,她就看到柳念云快步的往她这边走。不过离着她三步远的地方时却有些迟疑的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过来。
孟瑶明白,这位只怕是个将君子之道都遵循到骨子里去的人,想必除了那位,他同其他女子的距离始终会相隔三步远,甚至更多。
便说道:“师父,你坐下吧,我们说话儿。”
柳念云依言坐下,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是既急切又紧张的。
应该是心中明明很想知道李明轩的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孟瑶也不着急,随手摘了面前的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在指间来回的捻着玩儿。
片刻之后,才终于听到柳念云略显急迫的声音响起来。
“瑶姑娘,你,你见过那位小皇孙?那他,他的母亲,你,你也见过?”
孟瑶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先前她还只是有所怀疑,那现在她绝对是可以肯定了的。
这位柳念云,真名应该叫做柳沉舟。也就是宋霓云不惜抗旨,要与之私奔的表哥,李明轩的生父。
原书中这个人只出现在宋霓云的一小段回忆中,压根就没有正面出场过。不过是因着沉舟这个名字令孟瑶想起刘禹锡的那两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诗词,所以孟瑶才会有些印象。
却没有想到这位柳沉舟自被宋家人逐出府之后,竟然会改名柳念云,还跑到这怀栾围场来做了一名马场里面的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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