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石头又是一夜难眠,脑子里回想着张真人和金花娘子打斗的画面,他虽然只粗通世事,但也能明显感到张真人说话的表情、打斗时的凶狠,和白天的和蔼可亲简直判若两人,还有那金花娘子按张真人所说本是鬼道之物,却看起来比张真人显得义正词严,善与恶,对与错,小小年纪的他一时分不清楚,还有她口口声声说的“攀花五郎”到底是谁?
石头年纪尚幼,哪里能想明白这许多,好不容易熬到雄鸡唱晓,天终于大亮,就等着元东真人交给他印信,他好告辞回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用罢早饭,石头早早来到朝天宫门口,在此等候消息,归心似箭,又不便张口催促,在门口低着头来回踱步,像一只急切出笼觅食的小鸡。
连太阳也仿佛慢了下来,这会才刚刚爬到与院墙一般高。
忽然,从观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慌慌张张,边跑边喊:“观主,观主,山下有一队官府仪仗,朝山上来了!”
张真人听闻,从朝天宫出来,看来人正是宋卫壮,说道:“慌什么,看清楚没有,来人是谁?”
宋卫壮喘着气,道:“看着像,像是巡抚大人的仪仗,不过随从比以前的多,很奇怪。”
张真人闻言一笑,道:“官家的排场,只会多,不会少,你去吩咐道录司和各堂弟子,打开山门,准备下山列队迎接!”
张真人一声令下,凌云观全体弟子,除了关禁闭的之外,都忙着准备一应物品迎接官府的人。
部分弟子守在观口,其他人都出观门而去,连元东真人也慌不迭地下山去了,看起来已经把印信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朝廷大员上山事关凌云观的声誉前途,此刻谁又能顾及小小茅山派呢?
石头愣在了原地,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此刻凌云观如临大敌的阵势,把石头吓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这会他倒有点羡慕关禁闭的那些人了。
执事道人看石头穿得破旧太煞风景,人又呆头呆脑,木愣愣站在宫门口,万一冲撞了官员可不是小事,连忙指着石头道:“这位石头道友,今日凌云观有事,你不要站在宫门口,还是回厢房去略等一等吧。”
如小鸡般窘迫的石头好像得到了大赦,连忙飞快地回到了厢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念了声:“无量天尊,又走不了了。”
朝天宫燃起了檀香,香气缭绕,沁人心脾,倒是略微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张真人满面笑容,坐在上首左侧,右侧端坐的是江西巡抚周天襄,兼兵部左侍郎,官居二品,一身绯色官服,锦鸡补子,镶着三寸小独科花,他面容清瘦,短胡须,不苟言笑。
张真人一侧,依次坐着几位长老,鹤发松颜,道行高深,平常闭关修炼,从不出关见客,元东真人率领弟子站在后排,白色道袍、灰色道袍、紫色道袍蔚然一片,天下第一道观,凌云观气象果然不同凡响。
巡抚大人一侧,坐着一位镇守太监王臣,白净,瘦削,皇帝的宠臣,正直忠心,不同于阉党王敬,还有一位随从武官,守备刘颜朗,全副武装,锁子甲耀眼夺目,仗剑而立,真乃赳赳武夫,另两位穿着一般随从的官服,络腮胡须,面色微红,不知是何身份,更奇怪的是,随从人员中还有一位头戴毡笠帽,罩着黑纱的神秘人,站在人群中,不知什么来头,张真人早看在眼里,但是又不方便问。
大殿里的气氛很是微妙,双方都在装作不经意地观察对方,满面和气的脸上藏着一丝不安和戒备,特别是随从里竟然站着一个神秘人物,这在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知巡抚周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张真人颔首致歉。
“哎,张真人不必如此,老夫是有意不提前知会,免得惊动地方,扰动百姓。”
“周大人如此关心黎民,爱惜民生,实是百姓之福。”张真人拍马屁的功夫也和道行一样深。
“张真人谬赞了。”周大人侃侃而谈。
“不知周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见教?”张真人决定开门见山。
“见教谈不上,倒是有件正事。”
“请讲。”
周大人讲话锋一转,向太监王臣笑道,“王公公,咱们宣圣旨?”
王臣起身对周大人笑道:“你再不说,都快憋死咱家了!”他站直了身子,从怀中拿出一个黄布绢轴,朗声叫道:“凌云观张真人接旨!”
张真人慌忙跪倒在地,身后道人也都跪倒一片。
gu90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继承大统,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不料国运猝变,三年旱涝,黎民流离,苍生嗟叹,兹有凌云观张真人道德高深,法力广大,擢请吉日,祭祀皇天,保国安民,祈福消灾,超度亡魂,以示皇恩浩荡,体恤民情,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