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君只顾着死死盯着那半个徽记,脚下越来越虚软,终于被一块石头绊倒,面朝下跌倒在草地上。白露茫茫,秋草寒凉,他勉强支撑起身体向前看,却见那辆黑色的马车动了,向着远方驶去的同时银色徽记一闪,舒君只记得上面有两把交叉的剑,托着一个图案。
那辆马车踏空而去,舒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心中愤恨又绝望,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一次还有什么机会能够看清追索仇人的线索。捶了一拳草地后,舒君剧烈喘息着,眼前忽然陷入彻底的黑暗。
很快,他就被热得难受,再也无暇顾及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否已经醒来,刚才那到底是不是梦。
舒君痛苦地呻吟一声,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下不再是带着草腥味的土地,而是柔软的床铺,他的额头撞上的也绝不是什么石块,而是一片毛绒绒,软绵绵,热乎乎的……
他认识的所有东西中能有这种质感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薛开潮灵体了。舒君再次试图睁开眼睛,这一回终于成功了,不过他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青麒麟就鸣叫一声,亲昵地伸过头来蹭了蹭他,还把一只软乎乎的蹄子踩在了他胸前。
舒君咳嗽两声,感觉自己浑身乏力,被青麒麟不轻不重碰了这么一下就无法克制自己,又骨碌碌转回去,面朝上瘫软在床。他试图动一动身体,却发现浑身滚烫却无力,大概是在发烧。
怪不得梦里他热得厉害,即使昏迷也睡不安稳。舒君无声叹息,只觉得头痛得厉害。他没什么力气,爬都爬不起来,这本来应该是很严重的情况,可是看到青麒麟在这里他心中就忽然一松,知道薛开潮也在这里了。
果然,片刻后就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舒君勉强抬头看去,果然见到薛开潮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药碗。不知为何,在梦里孤独一人狂奔那么久,醒来再次见到薛开潮之后,舒君忽然委屈起来,眼眶一热自己都感觉到好像要流泪,弱声弱气地叫:“主君……”
他的声音沙哑,且因为虚弱好似猫叫般有气无力,舒君自己都不能接受。薛开潮微微蹙眉,三两步已经到了床边,伸手把试图坐起来的舒君按下去,将手中药碗先放在一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脸色不是很好看:“醒了?”
舒君这一回不用直觉,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了,乖顺点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却不料薛开潮已经把手伸进被子里面,在他里衣下摸索:“没有出汗?”
身上干干爽爽的,确实没有出汗,舒君诚实摇头,果然见到薛开潮的脸色又冷了一两分。不过这脾气显然不是针对自己的,舒君虽然担忧却不害怕,正想说自己其实不要紧的,还没开口就被薛开潮提小猫崽一样提了起来,靠着枕头从躺着变成了半坐。
薛开潮不再多问什么,将放在床头高几上的水壶提起来倒了一碗水,随后将碗拿在手里以灵力烘到半温不热,这才递到舒君嘴边:“喝点水吧。你掉进地狱门中不知多久。生人被阴气侵袭,以后还得慢慢调养。”
舒君心中虽然有所预感,在见到黑气攀援而上那一瞬间就猜到自己恐怕是出不去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如今重回人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并不因自己的虚弱而懊恼,反而努力微笑,试图安慰薛开潮:“其实,我也不觉得太虚弱。”
才说了一句话,碗就怼到了嘴边,舒君无法,乖巧地喝光了里面的温水,发现自己再次昏昏欲睡。小麒麟倒是不参与他和薛开潮莫名其妙的对视,只是轻盈地跳上来蜷在他怀里,像个暖手炉。
舒君总觉得当着薛开潮的面对他的灵体做什么都不合适,虽然小麒麟万般主动之下他已经会私下里偷偷摸摸毛,揉揉肉蹄子,甚至捏那只肉乎乎的独角,但当着薛开潮的面把小麒麟当做暖炉用实在叫他羞耻,还有点说不清楚的心虚。
薛开潮却只是看了一眼团成一个球的小麒麟,伸手拨开。这个动作他做的熟练,舒君也不意外,小麒麟更是毫无反应,被放下去之后干脆站起来将两只前蹄踩在舒君大腿上,揉了又揉,好像也玩得不亦乐乎。
它很有分寸,舒君并不觉得痛,甚至都不觉得沉,于是也就任由他去了。他想到自己能够出来一定是薛开潮搭救,忍不住问:“主君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刚醒过来,平常清亮的少年声音变得沙哑,舒君喝过水后自己觉得喉咙其实已无大碍,或许是睡了太久没有开嗓,所以沙哑。薛开潮却是一副并不放心的样子,答道:“我并未受伤,你安心休养就是,不必着急。”
舒君松了一口气,悄悄将堆在身上的被子往下拉。薛开潮看到了,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脖颈和胸口:“热?”
舒君点头,又怕他觉得自己不够乖,急忙解释:“我只是热,并未出汗,应该不是风寒,不用捂这么严实吧?”
薛开潮倒没有生他的气,闻言只是将双手合拢,贴在舒君脖颈上问他:“我热不热?”
舒君一愣,无来由觉得这举止比许多旖旎的时刻更亲昵,但他本来就烧得脸红,倒是看不出这一刻他心中的异样。不过他到底是忍不住主动往薛开潮身上贴,片刻后慢吞吞答道:“凉凉的。”
倒是很舒服。
薛开潮也不多话,拿开小麒麟放在枕边,自己上来脱了外面的衣服,将舒君搂在怀里。
舒君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好像被薛开潮从背后搂在怀里是常有的一件事,可他明明不记得。
薛开潮平常身上都是泛着凉意的,舒君以前就很喜欢悄悄贴着他睡,如今更可以说是奉法旨贴着睡,干脆转过身去埋在薛开潮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顺手就把两只手都塞进了薛开潮里衣衣襟里,甚至一路摸到了薛开潮凉丝丝的腰上。
熟门熟路做完这个动作,舒君忽然一愣,察觉自己未免太不客气了一点。他只觉得头昏脑涨,想说些什么却呐呐难言,倒是薛开潮察觉了这细微的动静,并未把他的僭越放在心上,反而伸手一按他的后脑,把他重新按进自己怀里:“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舒君心里忽然一松,好似由身到心终于意识到自己安全了,回到了人世间,很快真正陷入梦乡,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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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空山温泉
舒君身上有伤,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十分虚弱,却硬是被薛开潮拘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苦药汤喝了不知道多少,身上的伤也换了好几次药。舒君怎么好意思自己躺着让薛开潮来照顾自己?
但他偏偏也反对不得,即使换药的时候挣扎两下,也因什么衣服都没穿不能放心闪躲。薛开潮摆弄他就像是摆弄个小娃娃,他不配合也能把他从头到尾料理清楚。
舒君发烧时常是入夜或清早,烧起来的时候他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总是看见薛开潮的侧影,就坐在床边像是守着他一样。
但也像是那天梦里的开头,舒君还记得自己躺在山洞的地上,薛开潮也这样在他身边。那个梦他渐渐忘记细节,可这些天总是在做新的梦,他一次又一次以不同的角度观看自己曾经的记忆,总觉得距离真相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里的种种暗示,和舒君那不知从何来的疑心,他总怀疑这件事或许和薛开潮有某种关系,心里又想,不会的。
他不想那场火和薛开潮有任何牵连,哪怕只是放在一起想到都止不住心悸。
薛开潮是他的新生活,是他的主君。
舒君只好拉着被子盖住脑袋,强迫自己先不要去想。他并非没有勇气去面对,但如今身体与心一样虚弱无力,暂且躲一躲也是好的。
薛开潮对这些自然一无所知,照顾他似乎反而照顾出了经验和趣味。舒君喝过飞龙汤,心中十分惋惜。
飞龙实际上叫花尾榛鸡,是八珍之一,滋味自然鲜美非常,拿来炖汤着实是浪费了。舒君有些心疼,但想到现在自己不能下床,这汤一定是薛开潮炖的,顿时受宠若惊,努力加餐饭,倒是忘了心疼下去。
他终究过意不去,喝了汤嘴唇和脸颊都透着血气充足的粉,拉住薛开潮的衣袖,低头道:“我其实已经好了很多,许多事本不应该劳烦主君的,您……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薛开潮不语,垂眼看着他拉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手背上还有未曾褪去的伤疤,看上去狰狞得很。少年人发丝从肩头流淌而下,先前低着头,衣裳上就到处都是长发落下的帘幕般的阴影。片刻后见他不回答,舒君抬起头来,神色中带着点哀肯,似乎真的受不住了。
“想不想洗澡?”薛开潮忽然说。
舒君一愣。他确实好几日不曾好好盥洗过了,即使为了上药也时常被擦洗,但总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脏。薛开潮问了,他正要点头,又担心薛开潮准备亲自动手,连忙先申明:“我自己来。”
薛开潮也不多说什么,大概是答应了的意思,直接把他打横抱起,身上裹了一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里子是白狐皮,外头是双鹤纹,料子极好,只是有些旧了。
二人出去,薛开潮抱着他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来到一条斜斜延伸出去的幽暗石道里。舒君自从经过那不见天日的长梦之后就有些怕黑。他不好意思被薛开潮知道,好像自己有了害怕的东西就变得软弱,不能理直气壮伴在薛开潮身边了一样。但行动之间难免露出蛛丝马迹,舒君悄悄转过脸,干脆闭着眼将脸埋进薛开潮怀里。
他常年用香,据说这样能凝神静气,对修炼有益。虽然有一段日子没有闲暇焚香静坐,但薛开潮身上的味道却仍旧幽幽不散,舒君是很熟悉的。他稍稍安定下来,不知走了多长路途,薛开潮忽然把他放下。
舒君缩在厚重斗篷里,显得比平常更加年幼,又养了这几天的伤,模样竟比薛开潮刚见到他的时候更绵软无助,迷茫睁开眼睛,糊里糊涂四下打量,吃惊:“这……是温泉?”
四下是一片野地,他坐在一块平整的大青石上,石头下面就是一片不小的泉水,白雾弥漫,远处还能看到雾里青山,可见他们大概还是在山上。但舒君判断不出来具体方位。此时天色晴好,舒君刚睡醒没有多久,只喝了一碗汤,猜测大概还不到中午。
他下意识拢着狐裘,神情讶异,又有几分单纯的欢喜。薛开潮指尖忽然蹿上几丝意料之外的**,似乎是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而舒君已经开心起来,在水汽袅袅的白雾里伸手去捞温热泉水:“这里怎么会有温泉?”
薛开潮也就歇了那种心思,伸手自然而然替他解开狐裘放到一旁,再伸手去拉腰带:“这里原本是我母亲的洞府,她与父亲成婚后也回来住过。我小时候……也曾经在这里过了几年。为了方便舒适,做过许多改建,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巧妙设计,温泉也大概是移山填海之法挪来的,你泡一泡,对你也好。”
他边说边脱,养伤的舒君只穿里衣,反正在动不动就点起灵火消耗薛开潮灵力的石室里还躺在床上,穿的少比较方便,又一点都不冷,轻易就被剥出一片胸膛。
舒君轻微战栗一下,似乎是冷,又似乎是不好意思,主动急急抢过腰带,自己扯开:“我自己能行的。”
说着扯开衣襟,衣裳堪堪滑落肩头,舒君自然而然的动作忽然顿住。他想起两人已经许久不曾亲密过。之前是因为有事,后来是因为他有伤。最近薛开潮更是专注于照顾他以及和幽泉联系,看上去既不急着回去,也不急着离开此地。二人虽然夜夜同眠,可却是不能做那个。
舒君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其实真要勉强也不是支应不来,可是薛开潮明明心无旁骛,他又怎么好意思说其实我可以的?于是进退两难。
平常舒君想不起来这个,想起来之后却也不能让薛开潮回避,虽然不知道薛开潮不走是什么意思,但当着他的面继续脱下去舒君又实在做不出。他不怕薛开潮勉强自己,反倒是怕自己勉强薛开潮,于是咬了咬嘴唇,眼睛湿漉漉地硬着头皮说:“这种事,不敢劳动主君的……”
说着低头,希望薛开潮能意会,离开这里。否则他的脸就要烧着了。
薛开潮微微挑眉,顿了顿居然坐了下来,就在大青石的另一头,理由倒是很充分:“你体弱气虚,没有人看着恐怕会站不起来。”
舒君以前没有泡过温泉,但想一想也怕自己会睡过去,泡了热水手脚发软爬不起来,要是那时候在水里扑腾着叫薛开潮来救命,这件事就更丢人现眼了。于是也不再含蓄请他离开。
但是自己泡在水里薛开潮坐在岸边看着也着实奇怪,舒君就顺理成章邀请:“既然如此,主君也下来吧?”
薛开潮从善如流,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就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他是从来不会因此害羞的,行为神态都坦荡无比。舒君从前在床笫之间就知道的,薛开潮不像是禁欲多年的人,因他从不游移不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且要得毫不手软。两人情事间的合拍都来源于薛开潮的主导和舒君的顺从,好是很好的,可舒君毫无还手之力,且还是唯一会羞耻的那个。
此时薛开潮很快无遮无碍露出宽肩窄腰,舒君一时看住,愣愣坐在大青石上挪不开眼。他是晓得薛开潮好看的,每一处都很好看,但从未有在天光之中看得清清楚楚这种好事,一时脸上发烫,于是迅速除了剩下的衣裳,自己先悄悄溜进水里蜷起来,把自己遮了个严实。
温泉水里别的不曾生长,但岸边却有一棵倾斜笼罩大半水面的野果树,树枝低垂,几乎要落在水面上。
此时此刻树上叶子已经全部落完,满树都是红宝石般的野果,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舒君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味道酸甜适口,此时在水中自觉安全了,就盯着果子看,还动手摘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