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廿五日凌晨，全军秘密传令，三更造饭，四更起程。

手冢结束已毕，亲到副帅帐中，视查后备整饬情况。

身为副帅的皇子殿下尚未大好，此夜却通宵未眠，手冢看他帐中灯火通明，便在门口站下，静静望着他。

周助只顾低头凝望着沙盘，浑然不知门外有人，手冢听他喃喃的自语着说：“果然，还是须得如此……”手冢道：“殿下莫要太操劳”，走进帐中。

周助皇子猛地抬头，看是手冢，笑道：“我正挑你的破绽呢，不料太入神，反而没注意到本人进来。”手冢不以为然——那行军的路线他已研究过多次，若还能找出破绽倒奇了——但见皇子如此认真，他的心底却也不由得柔软起来，便叮嘱道：“我不在这里时，殿下却要机警些。”周助道：“怕我留守亦不得法么？也是——我前几天的样子，你也看到，说来实在羞人：方要逞强，便将自己弄得如此不堪……究竟是身为皇子，比一般人多些累赘！”手冢望着周助皇子，眼里，却越发多出了疼惜之情。

“我知道委曲了你。”他轻轻叹息，“我的心事，现在不便明说，但你早晚会明了的。”周助立即追问：“何不直言？”手冢却淡淡笑着，摇摇头：“固然我只让殿下留守后方，却绝非看轻于你。

殿下想：此番出征，我与前方三千将士，身家性命皆托付于殿下之手，若殿下自己先认了输，我等却要依靠于谁？”周助一怔，紧紧盯着手冢，目光闪动起来。

此时帐外已有人来请将军上马，手冢便起身离开。

周助道：“等等！我送你！”手冢抱拳道：“不必了，殿下只管等我得胜消息！”

第7章“皇子殿下亲征疆场，已使将士们士气大增，首战告捷，更赖殿下所出计谋：趁敌不备，攻其关卡，使敌气焰顿消，连失城池……殿下聪慧果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朗声颂读着边关奏表的殿前侍郎观月初眼角余光扫过面前几个人，微微笑了起来：“陛下，当真虎父无犬子！大殿下此番不过初战，即立下赫赫战功，勇猛不输陛下年少之时，可喜可贺阿！”今上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他身旁的二皇子裕太闻言抬了一下头，随即又摔开脸。

倒是坐在他们下面的一人站起来答道：“大皇兄果然勤谨！边疆那般辛苦，也不曾见他在书信上有过抱怨——二殿下早和我说着要犒劳他一番，等回来，陛下也要好好赏赐于他啊！”今上叹息道：“这个我也知道……”又看着二皇子道：“你能处处惦记着兄长，却是难得，我听了倍觉宽慰。”二皇子一愣，但也只能诺诺应道：“这是自然的……”今上便又对先前那人说：“迹部君，你和他们兄弟一块儿长大，最是了解他两个，他们脾气虽大相径庭，骨子里却是一样倔强，今后也要烦劳你多多提点：兄弟和睦，才最为宝贵。”迹部傲然一笑，道：“陛下如此为两位皇子费心，景吾亦不胜感动。”今上更是开心。

迹部却看出二皇子有些心不在焉，便说起春日将至，劝课农桑的话题来了。

一会儿今上倦了，三人辞出宫来。

二皇子沉着脸只管往前走，观月侍郎笑道：“殿下！”二皇子不答，迹部便插话道：“二殿下何须如此？他是你的哥哥，为他说一句半句好话，总是应该呀。”二皇子冷笑一声，站下答道：“好话？应该？莫要给我丢脸了！大家心里想着一样的事情，何必在这里作态？你们倒是有手段，当初怎不将他阻拦？又怎会冒出个手冢，处心积虑的跟着他、护着他，好道与我作对？现如今在这里说风凉话，有什么用处？！”观月闻言哈哈一笑：“殿下怎可这样说！迹部王爷难道不是在帮你？纵使之前有算不到的地方，现在补救也来得及，殿下说这等气话，岂不寒了他的心？”二皇子方有些缓和，观月又道：“况其手冢那奏章上所言，句句属实，纵挑出些毛病，皇上也必不肯信——你我皆知，手冢生性孤傲，何曾对谁如此照顾？这次却不知为何，竟真是在与大殿下同甘苦、共进退呢。

大殿下又非等闲之人，得了这个靠山，焉能不显些身手？所以这次，也只得让他站些上风……其实倒无妨，底下怎么办，下官自有定夺。”迹部却也笑了起来，说道：“二殿下，你是女御所出，怎么气量反不如一个更衣之子？你若有他一半涵养，如今这功勋，就是你的了。”“你……”裕太登时大怒：“何消你说？你当我不明白外边人是怎么讲的？不外乎是大皇子比二皇子强，竟强出千百倍！只因是庶出，才不得不屈居人后……你们这些，背地里怎样编派，也只好瞒我这个人！”迹部慢慢睨了他一眼，忽然鼻孔里哼出一声笑，淡淡的说：“原来殿下明白。”一面拂袖走开了。

天气酷寒，边疆的白日，便愈发显得短了。

“我身体已经大好，手冢，你一会还要巡营，就不要再劳神了。”周助拿起京中来的贺昭，递给他道：“这是父皇的诏书，你且看看。”手冢道：“待你吃过饭，我再看也不迟。”周助笑道：“可恨不是在京中，不然，你屡屡违抗皇子之令，怎可不治你僭越之罪？”手冢眯了眼，低声道：“你好大胆。”周助低头而笑，手冢本想揉揉他的头发，忽然看到他袍衫的后领里，露出一片玉色的肌肤，便慌忙收回了手——他却是想起某晚的情形来了。

周助闹归闹，还是将饭菜如数吃下，其实他的味觉本就异于常人，边疆饭食虽然粗糙，在他看来不过些些小事，并不作难，只为手冢在这里，便不由自主地，要撒些娇儿。

手冢监督他吃完，又看罢贺昭，见殿下仍不欲睡，便陪他聊一会天——自谓此乃尽臣子的义务。

周助实不想放他去巡营，可惜手冢是三军统帅，不是他一人的侍臣，自然也不好一味延留在自己身边，只得在手冢出门的时候，半真半假的笑嗔道：“待乾准我出帐，就由我来擒拿忍足侑士吧。”手冢不置可否，道：“我明日再来看你。”首战告捷，全军一片欢腾，唯手冢并无喜色，反愈发加强了城池防范。

周助问了他身边的将领，才知道了端倪：原来那日袭营，若按原计划，是要经过一番苦战的，然而此战得胜竟是十分容易。

手冢清点了被俘首领，才知原来敌方的一员骁将，忍足侑士，因被长官训斥，那夜偷溜出营，喝酒去了。

手冢对忍足风闻已久，度量他定会寻隙报复，便不放松警戒，时刻准备着与忍足过招。

夜幕渐渐低垂，周助皇子着实无聊，便翻出前日的兵书来，继续研读。

忽有人在门外求见，周助准他进来，便听那人说：“殿下！将军有急事，要请你过去呢。”周助听那口音陌生，抬头看去，竟是一个模样有几分像手冢的高个头汉子。

周助慢慢坐起来道：“他没说有什么事么？”那男子恭敬回答：“是宫里的事情，稍稍有些紧急。”“哦，”周助点点头，披上外衣，“带路。”男子便往外面走去，周助跟着他，看他打起门帘，侍立一旁。

周助便朝前走，将要擦过男子身边时，忽然出手，一掌击往男子前胸！男子猝不及防，朝后跃出数步远，笑道：“殿下怎么看出来的？”周助皇子冷笑道：“你道我不出帐，便不认得座下军士了么？”那人也笑起来：“殿下果然机敏。

在下北军中将，忍足侑士是也。

此番冒昧前来，是有些事情棘手，想烦劳殿下，帮点小忙。”“久仰久仰！”周助皇子笑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讲来。”忍足见他态度和蔼，愈发礼貌了：“一言两语说不完整，你我也不必浪费口舌，殿下只要听我安排既可——”“你想的倒好！”周助面色一变，斥道：“北军元气已尽，你居然还敢自投罗网。

你道狂言妄语好说，却不知，轻敌是要吃大亏的么？”忍足依旧笑道：“我虽狂妄，打定主意的事却是未有做不到的呢——殿下只当北军损失几名首领，便再无人了？”“我正想问你，”周助微笑道：“未同北军交手之前，常闻其军纪严明，为何交战当夜，你却偷溜出去喝酒了呢？”忍足愣了一下，自嘲道：“没办法啊，我的上司，可不如你头脑灵活——那些老头子们！认准了你和手冢初来乍到，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处处辖制与我……我若能预知未来，那晚怎么会冒然离开，枉被人认作贪生怕死之徒！”“照你这么说，你那些上司，固执己见、闭目塞听，分明昏庸无能，你反而肯为了他们铤而走险？”忍足又是一愣，缓缓答道：“纵未投明主，也好过做丧家之犬。”周助皇子笑起来：“原来你是一样愚钝。”忍足也笑：“随你怎么说，我只要你肯帮忙就行了！”一面便拔出长刀，逼了过来。

周助皇子慢慢退后，忍足欲断他退路，跃起便扑，皇子旋身闪过，两人便在狭窄的室内开始了较量。

皇子身手轻盈，然而忍足功夫也极高，身边又有利器相助，渐渐的皇子便处在了下风。

时间紧迫，做刺客的自然不敢久战，出手愈快愈狠，周助皇子一时不抵，终被他制住。

“有劳殿下。”忍足笑了起来。

“哼，”周助皇子喘吁吁的，却并不慌张：“想拿我威胁手冢，可没那么容易。”“是么？”忍足又笑：“这我倒不担心呢……”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摩挲周助皇子的脸颊，“且不说你是皇长子，但看你这般人才……我不信，手冢国光就能舍得？”“胡说！”皇子顿时大怒，甩头躲开他的手，“你这混蛋！”忍足越发得意起来，擒住周助皇子下颌，强迫他抬起头：“啧啧，怎么办？我却舍不得了呢……这样美人，怎好轻易交还？我该将你劫入山林，好好乐上几天，才不辜负你我相识一场……你看如何？”话音未落，周助皇子忽然抬手抓住他胳膊，一个闪身，已将他过肩摔了出去！随即皇子猛扑而上，左手扣住忍足肩骨，右手抬起，掌心里一道寒光，抵在了他的咽喉：“如何呢……你看？”皇子的手中，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亮闪闪的匕首。

忍足徒劳的挣了挣，却望见了匕首柄上一方红玉嵌成的图案，这纹样他并不陌生——作为世家望族的标记，曾随着种种英雄的传说而被天下所景仰的，手冢氏的族徽。

“呵呵……”他笑起来：“我输了……不二殿下。”手冢接到报告，飞速带兵赶回营地——他走的飞快，竟忘记了自己统帅的身份，不及通报，便直接闯入副帅帐中。

而忍足侑士正谈笑风生的坐在周助的对面喝茶。

若不是他双手被缚，手冢真要以为莫不是周助皇子又交上了新朋友。

他暗暗吁了一口气，这才觉得一颗狂跳的心落回了胸腔。

周助皇子站起来，笑得灿然：“将军回来了！”他朝手冢走过来，指着他的俘虏道：“你也来见见他，忍足侑士，好个有趣的人呢。”“不必了——他，我还认得。”手冢淡淡地说。

忍足闻言望向手冢，四目相接，不由的心里一凉。

他分明在手冢的眼里，看到了杀机。

忍足头上渗出了冷汗——其实这结局，早在行动之前他就曾经预想：单枪匹马，胜算能有几分？他不过是想拼个鱼死网破！若成功，则名垂千古；若失败，自然任人宰割。

然而，在面对这个他一度想要威胁的面色沉静的男子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发了慌。

因为手冢的愤怒，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周助皇子却笑着跟手冢说：“忍足身手很好呢，人又大胆，我方才还和他说，他应该跟着我，才是相得。”说到这里，便望着手冢。

“胡闹。”手冢说。

“你——”周助皇子瞪大了眼睛。

手冢却望着忍足，冷冷的说：“我久闻北朝忍足风流狂放，今日一见，倒名不虚传。”忍足听他开口相讥，面上一红，却反驳不得。

手冢便又对周助说：“殿下病体尚未痊愈，此刻想必累了，且请歇息……忍足为敌方要犯，不可轻恕，我须亲自审问。

望殿下准我提他下去。”周助皇子紧盯着手冢双眼，知他大约是有些话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讲，只得赌气点头。

一旁忍足笑了出来。

手冢只是冷冷的，忍足却由他俩言谈神态，看出端倪。

一等出去，便开口道：“是了，我唐突美人，罪无可赦，将军若想动手，请不必犹豫。”手冢依旧没什么反应，忍足忽然失笑，低低的说：“我一向自恃过高，果然犯了轻敌的大忌，输在他的手下，也心甘情愿……他精灵能干，只是，终究是个孩子……手冢国光，你以后要好好待他。”手冢一愣，面色竟和缓起来。

第8章忍足之事处理完毕，大皇子着着实实立了一功，心情自然大好，连风寒之症也迅速痊愈了，手冢情知此番阻拦不得，只得带他出战。

这日他二人连辔行于山岗之下，风沙凛冽，穹野一片萧瑟。

手冢因怜周助单薄，欲替他挡着些风寒，周助皇子却不在意，策马前行几步，忽而指着前方笑道：“你说，我们几日可攻下前面那座城池？”手冢答道：“十天。”“太慢了。”皇子摇摇头：“三天。”手冢一怔，“好。”“你有犹豫，”周助扭头看着他：“你怯了？”“怎么可能。”手冢望着前方，他对自己的实力从不怀疑，他只是……大皇子终于和他并肩作战。

战场上——不，自那日他生擒忍足之后——手冢便发觉，原来自己亦被他的表象所蒙蔽：强敌也好，走寇也罢，周助一般的身先士卒，绝无半分退缩之态，竟是比手冢还要凶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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