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铜棺以木为底材,又以铜铸成精美亭台嵌于其上,顶铸一只巨大铜鸟。
棺盖已经开了,可里面半点尸气都没有,只有一套雀翎玉衣。
第42章斩首行动
所有人都彻底地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看向鹧鸪哨。
那雀翎玉衣质地精美绝伦,片片翠玉皆以金线穿成,在手电光下清透温润,又有金线环绕,更显雍容,周遭卸岭众人但凡看见了都要情不自禁地赞叹。
鹧鸪哨沉默着将那棺里的雀翎玉衣缓慢地用手捧出来递去陈玉楼臂弯里,磕磕绊绊又要借他的小神锋一用。
陈玉楼闻言将自己手中的雀翎玉衣递给花玛拐,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跟鹧鸪哨并肩,手中小神锋刀刃出鞘,摸索着亲自去那棺材底刮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
如若这真的是献王棺椁,就算他真的尸解成仙棺底也应该留下一层尸泥才对。
这确实是一个空棺,如果按照其中所装的玉衣形制推断,当属王妃的凤棺。
陈玉楼收起手中小神锋插去腰际,摸索着去找鹧鸪哨肩膀。
鹧鸪哨身为搬山魁首,绝不能在这一干不明所以的卸岭众人面前失态。
陈玉楼摸到鹧鸪哨肩膀,手中加力。
鹧鸪哨凭借陈玉楼加在自己肩头这股力量勉强定住心神,昏天黑地地转身打量墓室。
这墓室与他们一路上来时途经的岩壁材质相同,是个颇为天然的白色洞穴。四周白色石柱林立,岩壁间有不少孔洞,可洞中也并不像遮龙山洞那般四通八达。
墓室靠外有好几副壁画,与洞外那些精雕细刻的怒目天神绝然不同,皆是墨色单线勾画而成,倒都像是献王亲自勾画而成的。
画中内容从献王如何在遮龙山清剿山神降伏夷人,将其神器据为己有再封入那巨虫体内,到如何建庙引河改换山水格局,再到他占卜天乩所见异象。
鹧鸪哨为仔细查验是否有机关,将那壁画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摸了一通,一双眼最后落在了献王占卜的“天乩图”上。
西藏密宗的“观湖景”之妙,还是他与了尘一路同行去黑水城中途,听他有一搭没一搭讲经才知道的。
那观湖景本是密宗佛教内部的活佛圆寂活动,不经阿阇梨亲自灌顶,不经阿阇梨亲自授三昧耶戒,不入密宗佛门便不可参与。每当此时,大喇嘛都得齐聚一堂去神山圣湖边观赏蜃景,并从中得到启示,再寻活佛转世灵童。
“密宗与禅宗,一个隐,一个显。一个为修得与释迦摩尼佛一模一样自己建起了墙在密室中传教,一个为渡众生苦厄自己拆掉了墙在宇宙中传教。而无论是密室还是宇宙,究其根本都是修心。”
了尘此语本是规劝他纵然习得的本领再多,达成目的的途径再多,都不能忘其本质皆修心。
如果心生执念,就算习得再多本领也未必能如愿。
鹧鸪哨彼时一心全铺在求珠上,自然不能领会其中深意,只将将记住了这密宗圣景。
他眼前那副献王占卜天乩图几乎就是与密宗观湖景同样的场面,只不过地点变成了水龙晕中那深潭,潭上霓虹笼罩,水雾弥漫间显出异象。
那异象并非仙山,而是个建在高山绝顶之上的城堡。山下白云环绕,正中的宫殿里供着个巨大的眼球图腾。
看样子正是藏地。
难道这雮尘珠到头来竟不在献王墓中,还得去趟藏地不成?
思及至此鹧鸪哨已经觉出胸口翻腾——之前吞下去的那红奁妙心丸的功效想罢快要过了,而他这一路未进水米不曾休息,症状又怎么能有所好转。
鹧鸪哨又向前走了两步。
那观湖景的场面随他步伐向前而变换,眼看着成了一幅与凌云宫中类似的献王登天图,只是比那图中多出三个之前在砖椁中所见被点了天灯的接引童子。
那接引童子皆伏于地面露出脖颈,只左边这位从脖颈到肩头明晃晃以朱砂点着一片已经占据了半个肩膀的眼珠图样。
需得再凑近些才可看到这位肩头画着眼珠图样的接引童子还从肚脐位置生出条婉若游丝的金线,飘飘忽忽连去位于中央的另一位童子肚脐上。
鹧鸪哨下意识去摸自己背后那个诅咒印记。
如果这个受到诅咒的童子是自己,那中间那位便是陈玉楼。而这在陈玉楼身侧的另一位,便应当是滇军主帅张佩金。
献王能凭借雮尘珠的预知力看到这些人来扰他成仙清梦,提前在墓中点下长生烛昭示各位有来无回。
陈玉楼听他所言,反到觉出快慰。
“如果真如兄弟所说献王能看到你我今日进墓倒斗的异象,那雮尘珠便一定在献王墓中。只要找准位置炸出献王棺椁,便能找到那珠子。”
鹧鸪哨回过神来。
陈玉楼此言也确实有些道理。
献王主墓中不能有其他殉葬者,故将王妃本人填去墓室洞口好等待他尸解成仙。
若是按照壁画所说,这地方分明就藏着那献王老儿的尸身。
“攀崖虎兄弟,你那法兰西手雷带下来了吗?”
鹧鸪哨突然张口,脚下没停循着火光去找地下影骨所对位置。
“最后几个了。”攀崖虎不明所以递上其中一颗,眼瞧着鹧鸪哨一边凿地面石英一边就要将那手雷拉开保险扔进去炸个底朝天。
便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什么东西骤然倒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手电火把立刻聚焦去那处黑暗中。只见一位卸岭面色惨白地匍匐于地面,眼看着就断了气。尸斑正以野火燎原之势侵蚀他面颊。晃动的灯光中,十几只尸蛾骤然扑来。
不对啊,方才进洞之时明明严严实实封住了入口。
鹧鸪哨将人骨灯统统点亮,分别扔去墓室不同角落。
石英岩洞表面的壁画正在缓缓消失,原本堵住洞口的铜棺早都不见了,黑暗中只剩个人形豁然洞开。
好在那些尸蛾本身已经散开,所剩的这些早都不构成威胁。
眼下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石英岩突然变了。
陈玉楼独自听到些粘稠的蠕动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他警觉下抬脚想后退半步,可提足之际只觉得鞋底一片粘腻。
鹧鸪哨来不及管为何足下突然多出这么些腐水,只一双眼直勾勾盯向人骨灯惨淡光线下墓室正中突然缓缓浮出的人形棺材,指尖飞虎爪一闪便将那玩意儿死死扒住。
他这边刚纵身跃去那棺材顶上,脚下突然裂开条大缝,眼看着连人带棺全都吞了下去。
“鹧鸪哨!”陈玉楼听到他半声低吼突然消失,脚下急急惶惶循声向前一步只觉足下一空,立刻也落入黑漆漆的缝中。
那大缝仿若个漆黑幽深周遭布满黏糊糊污物的陷阱,好在还见底,只一丈多深,半丈多宽。
陈玉楼坠落途中下意识抬手要扒洞壁,可手掌伸出只摸到黏叽叽的半软腐肉。那洞壁在他指缝中蠕动,一抠便是满手滑溜溜的粘液。
陈玉楼与鹧鸪哨先后砸进坑里,留下花玛拐一手拽着钻天索一手握着火把击退眼看着就要从那黄水中伸出来的死人手,在洞边上急地满头大汗。
“愣着干啥快走啊!”攀崖虎也正举着火把掩护剩下那群卸岭先往洞口撤,眼瞅着大家都快撤出去了回头一看正见到花玛拐半跪在一堆黄水里急地两眼冒火。
“总把头和搬山魁首都在里面我走什么走啊!”花玛拐眼睁睁看间自家总把头跟着隔壁魁首先后落去洞中已是大惊,又见那黄水之中伸出不少怪手死死抓住自己往墙中间扯,闻言咬着后槽牙忍不住朝他吼,心里恨不能现在就跳下去把自己总把头捞上来跑路,“老大你们快上来!这洞活了!!”
“闭嘴扯好绳子!”陈玉楼关键时刻哪能听得这些丧气话,仰着脑袋朝上回嘴。
那竖井一样的空间哪儿哪儿都散着腐臭气,耳边还满都是咕叽咕叽的粘腻水声,鹧鸪哨此刻一心都忙着开棺,周遭什么样必须得靠他耳听八方绝不可出差池。
“拐子,把开棺的家伙都扔下来——”
“不用了!”鹧鸪哨突然干干脆脆爆出一声止住陈玉楼话头,一双眼仍紧紧盯着那口装着献王老儿的人形棺,单臂去他腰间一探轻车熟路把小神锋摸了出来,现下手中一路火花带闪电就要开棺。
那人形棺表面黄水转眼被他刮光,棺顶上立刻露出巨大的漩涡图样,细看方知是个盘身凤凰,那漩涡水眼处便是凤凰瞳孔,几乎遮盖了整个玉顶。
鹧鸪哨心中骤然涌出一阵热望。
雮尘珠,凤凰胆。
这一定就是标记了。
那棺顶以玉制成,好在为了献王之后尸解成仙并未密封起来,而只棺盖与棺体之间有四个黄金制成的凤凰鳞趾交错闭合,方才从洞中落下后已经被摔开了一条缝。
“总把头!”
花玛拐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他与攀崖虎一边拽着钻天索一边与那些眼看着要从黄水中彻底长出来的鬼手战斗没多久体力就已经亮了红灯,这次再张口就比上次紧迫了不少。
眼看雮尘珠近在眼前,鹧鸪哨又何尝不心焦!
方才他好不容易起开了那四处黄金鳞趾,现下跟陈玉楼托起棺盖共同发力才终于把那棺盖揭了个底儿掉。
那棺中人物皇冠早落在脚边,身着纯黑蟒纹玉甲袍腰系紫金琉璃带,与那壁画中一模一样,不是献王又是何人!
鹧鸪哨伸手便要抠那献王口中,不料指尖碰他唇缝只听“当”声一响就再抠不进去,定睛再看方才发觉那献王老儿头上五官早都模糊石化,被火把照着还莹莹反光。
眼下没时间细细看过,鹧鸪哨不由分说立刻将那皇冠玉带,连带着刚从那老粽子紧攥的手缝中抠出来的墨玉指环一同塞去了陈玉楼手里。
“总把头!快走!”
头顶花玛拐的声音紧迫中夹杂了几分痛苦,已经是声嘶力竭。
非走不可了。
“有吗!”
陈玉楼只手中下意识接过这些七零八碎的玩意儿揣去腰际,连究竟是什么都懒得管,此刻满心随鹧鸪哨一道全都挂在雮尘珠上。
“不知道!”
献王老儿指尖由白变黄由黄转黑,眼看就要起尸变,无论洞中还是洞外都已经再没时间犹豫。
鹧鸪哨单臂横握小神锋先一刀捅穿献王心窝,又转手去横割掉他头颅。
“再他妈等一下!”陈玉楼一手攥紧钻天索一手死命攥着鹧鸪哨那条空荡荡的袖筒,以防万一自己好立刻将他扯去洞外。
便在此刻,那只被夺了墨玉指环的手忽然剧烈抖动一下豁然而起紧紧抓住了鹧鸪哨一条腿。
“拐子!走!”
陈玉楼听这动静脖颈背后已经起了一身白毛汗,见献王脑袋已经在手霎时将钻天索往鹧鸪哨指尖一塞,自己接过小神锋冲着那大粽子的方向自左而右便是几个全力突刺。
转眼钻天索已经被扯着向上,鹧鸪哨将那颗脑袋以发丝拴紧在自己腰际,转头向下望时却见陈玉楼自己跟那大粽子纠缠在一起怎么都攀不上绳索。
“陈兄!”
鹧鸪哨双腿蹬紧洞壁打横绷直身体先是向上一个旋转将绳索在腰际绕上一圈算是固定,再双腿蓄力一蹬展身向下,瞅准空挡抓住陈玉楼一只手发力向上一提牵引他整个人向上跃起紧紧与自己在同高度抱做一团,好歹暂时避开了那千年粽子精。
陈玉楼与鹧鸪哨手脚并用迅速爬去洞顶,正要出逃,却见洞口外花玛拐与攀崖虎二人被数只手死死缠在身上。
花玛拐还只是被缠了一条腿,攀崖虎脸色煞白,眼看着下半个身子都已经被裹在那黄水中还径自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死死攥着方才扯他们上来的钻天索。
他陷在黄水里的下肢早都知觉全无,只能凭一双手勉强挣扎着不被拽下去。
鹧鸪哨与陈玉楼有心要扯着钻天索将他二人捞上来,却只见方才他们掏出的洞口已经彻底被覆盖,地上的死人手只只全朝他们而来仿若铁了心要取回献王脑袋。
哨楼二人自己应对这些难缠鬼手就已经费尽全力,又哪有余力再施救。
眼看着那一拖腐肉就要追上来,花玛拐死命向外挣扎间隙突然觉出腿下一松整个人立刻向前跨出一大步,不明所以站在原处向后回首。
——是攀崖虎将自己指尖火把扔去他腿侧,这才烧退了裹在他身上的死人手。
“拐哥,你——”
攀崖虎消失了。
他没说完的话连同他自己,都被一股脑吞进了那一团腐臭地狱里与冤魂为伴,兴许再不见天日。
——只剩些什么七七八八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第43章逃出生天
花玛拐望着攀崖虎消失的地方愣住了。
他一愣神的功夫眼瞧着那些七零八碎被吞了一半,这才紧走几步捡回些玩意儿揣好,心说等上去了交给张参谋,也算是留下个念想。
哨楼已经撤到洞口,还在与那些无穷无尽的鬼手战斗。
鹧鸪哨一片混乱中只望见这无穷无尽的鬼手全都是从漆黑的墓室角落里伸出来,这边自己刚避开地上破土而出的几只死人手,只听得那边陈玉楼一声夹杂痛苦的低吼。
周遭满都是愈来愈响的腐肉蠕动声,这些自墙壁伸出的鬼手却悄然无声,陈玉楼的听声辨位之才此刻已经绝无用武之地,一个犹豫的空挡便被拦腰死死钳住。
有了攀崖虎被扯进墓墙的前车之鉴,陈玉楼此刻已经用尽全身力气相抗,纵然如此稍一松劲立刻就要被扯去腐肉中,只能勉强支撑。
鹧鸪哨自己也没有火把,见状甩开身侧许多鬼手大跨步去陈玉楼身侧扯住他上身一同与那要拦腰将他拖进墓墙的玩意儿僵持。
花玛拐低头揣个东西再抬头的功夫见陈玉楼已经被拦腰钳住已经要沉去那墓墙之中此刻顾不得许多举起手中火把便往陈玉楼身边冲。
他这边刚跟鹧鸪哨七手八脚燎退陈玉楼腰际死死缠住的那只鬼手,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霎时觉得被一股无形巨浪拦腰狠狠撞飞出去。
是攀崖虎临被扯下去前,挣扎着拉响了自己仅有的那几个法兰西手雷死死攥在了手里。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