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18岁,周岁,今年10月份就19了。”
焦教练看着他的身份证,剑眉高高挑起,目光沉沉。
“……有什么问题么?”随焦教练沉默的时间越长,白散越怂,他垂着脑袋闷声问,“是不是我的年龄大了?”
听到他这样问,焦教练才缓缓开口。
“不是,小了。”
“……”白散的脑袋上冒出一堆小问号,“阿?”
到前车,他拉开后车门,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才稍微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开车门,他关上车门,迟疑了一会,默默走到副驾驶座窗口,眼巴巴地望着焦教练,小小声问。
“焦教练,我可以和您换一下位置,坐在前面么?”
坐在后座的江岸眼皮一跳,指端捻起纸末翻过一页书,心里知道,等焦教练回来这段时间里,没看进去半个字。
在焦教练回答之前,他看著书上排满一堆小字,启唇,“不行。”
白散扁了扁嘴巴,瞅了眼无能为力的焦教练,目光掠过后视镜,身后的青训生们从车窗口探出一颗颗脑袋,挂着一副“有什么八卦,快讲给我听听”的表情,眼神炽热望向这边。
他心中一梗,余光瞥了瞥正坐在车里看书的江岸,闭闭眼,几次深呼吸,抖着胳膊打开后车门。
钻进去后,他紧紧贴住车门,抱着外设包,很想哭,但哭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和焦教练开路的先锋者,而是掉虎口狼穴的小绵羊。
有点肥的那种。
渐渐开上了路,车内一片安静,司机开车,焦教练闭目养神,江岸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白散僵硬的肩部缓缓放松,又几分钟过去,依旧和平安宁,他试探着往身后的椅背靠了一点点,江岸还是没反应。
半个小时后,他身体全然放松,瘫在座位上,天马行空想着,确实比坐在后面的车里要舒服,虽然不能吃小零食。
念头一闪而过瞬间,他愣住,随即心中升起一阵悲愤,他坠落了。
不能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白散小心翼翼摸出手机,戴上耳机,准备看几个视频冷静一下。刷着刷着就翻到了自己的,曾使用匕首偶然使出的一系列操作,有玩家剪辑出来,发布到电竞区。
白散看着封面,迟迟未动,那是他拿匕首落下一道浮空斩的截屏,恍如隔世,很陌生,仿佛是另一人的人生和经历。
“在看什么?”江岸合上书,侧过头,缓缓开口,“可以一起看吗?”
……
不可以!
白散回过神瞬间扭过脑袋,视频也不看了,干脆收起手机,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离江岸远一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明明江岸对他那么好,可最近发生的事,林林总总加起来。
就是……
想闹。
恰巧此时,他接到易天的电话。
尽管身为1E的青训生,和kik队长私下联系不太好,他已经摁断了两通。
尽管身为1E的青训生,和kik队长关系这么熟,如果被问起,实在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他已经把通话音量调到最低。
但难得一见,易天情不自禁,真实地表达着自己的热切期盼,白散就是再多长出来两只手,死死捂着话筒,都掩不住易天如雷的嗓门,那股冲破云霄的兴奋劲儿,和值得深思的熟稔。
“宝贝!你到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
第52章
太常山山脚,再有十分钟车程就到和训的基地了。
这样想着,白散不太敢开口。
车内依旧安静无声,但仿佛天生带有小动物敏锐的直觉,他本能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翻涌而来。
明明是热浪叠叠的夏天,他却好像身处寒冬,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呼一吸间,裹在棉质外套里的胳膊爬满鸡皮疙瘩。
易天带队先到合训基地,在电话另一边叭叭叭不停说着,从餐饮食宿到周围可闲逛的地点挨个过了一遍。说着说着,突然顿住,爽朗的声音中透着羞涩。
“认识这么多年,突然见面,你是不是紧张了?其实,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白散揉了揉听他喊得有些不自在的耳朵,心里只有惊慌。
不知道是该后悔跟焦教练上了车,还是没提前跟易天打过招呼,不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下意识地,他懒散瘫进椅背中的姿势一秒改变,瞬间挺直了腰背,像个小学生似的直挺挺坐着,想做点什么还不敢,他咬着下唇,用余光偷偷瞄江岸。
老头子一刻不闲,眼眸半阖,视线落在双腿交叠微微搭住的书上,一掌闲落边侧,两指指端并拢,翻开书页。
如果换成白散,虽然他不会看这种只会催人的书,但目光与书交错间的距离太远,不是个舒服的姿势。
他肯定会抬起书平拿在胸前,尽力方便看。
再不济也是低下头,微微躬起背,就像写作业时,脑袋总是不留神快贴到桌上。
白散悄悄瞄了眼江岸,与平时注视旁人、接物说话时没有差别,他下颌微仰,线条依旧锋利流畅,没有任何微小幅度的转动,只眼皮垂了垂。
在这些毫不起眼的小习惯上,他异常佩服江岸。
不愧是老头子,颈椎就是好。
前些日,白散去蒋乐乐家看望小奶狗,顺带听蒋乐乐的妈妈吐槽。
‘别说现在的年轻人了,就是我们这些上年纪的,有个手机在也都成了低头党,明知对颈椎和视力不好,但也改不过来\'。
当时的白散无比认同,抬手捏了捏脖颈,彻底忽视掉那一丢丢习惯性的酸痛,看来是常态了。
现在,他自愧不如。
因这一眼,江岸自然而然流露的举动,白散扒在车门边,扭着脑袋,暗戳戳瞅一眼又一眼,发着呆,满是不可思议和惊叹。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子。
便忽略了耳边的电话,在江岸察觉到,侧过眼,将望来时他猛地回过神,一扭脑袋,抱着外设包的手指缩了缩,一点点,小心翼翼地藏进袖口。
易天絮絮叨叨说着,白散听了个声,对那些话语中的意思却根本没有接收到,像听不懂的方言。
他弯下身,额头顶住外设包,胳膊圈起来的一小片空间里,昏暗又闷。他感受到自己呼出去的鼻息撞上外设包的金属拉链,带着冷意的金属拉链渐渐被打热。
一寸空间,空气无法流通,他潮热的鼻息全数涌回,闷红了脸颊。他支支吾吾应着,懵懵地结束了和易天的通话,又往车门边缩了缩,扭过脸,留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对着江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红红的脸颊,望向外面大口呼吸着。
一路向前,黄昏时分,大片大片的原野迎着暮光,合风而来,该是很有意思的景了。
白散轻轻侧了侧头,倒映着他虚影的车窗上便多出了江岸的侧脸。
低垂的眼,笔直鼻峰,微抿的唇角,都是江岸。白散说不上哪里特别,只闭上眼,他仍停留在脑海,经久不散。
臆想中,甚至江岸抬起眼,看向了他。
于是那点刚刚消退的红,来得更加迅速,越猛烈。
白散竭尽全力扭着脑袋,不露一点情绪,很专心地看着窗外风景,突然后脖颈触到凉意,他一缩瑟,飞快回头。
江岸只是帮他把翘起来的一边衬衫领折回去,白散僵着脖子等那只手放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体温过高,竟然感到了凉。
很舒服,想蹭一下。
他紧攥袖口,闷着脑袋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江岸又一次问,“看视频吗?”
声音很低,像能够跨越一切,照彻四方的光。
白散没说话,胳膊收紧了力,外设包被挤出一丝窸窣声音,是装在里面的零食互相挤压。
但现在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他喜欢怀里抱着点东西,毛绒绒的布偶,软乎乎的抱枕,抑或是沉甸甸的大石头,什么都好,都会产生安稳的感觉。
过了很长时间,隔着能再坐两个人的距离,他迟钝地点点头。
江岸的老人机无法看视频,白散却没有再掏出手机。
事实上,点过头后,他就抱着外设包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了。
很累。
是坐了一天的车,但也不应该这样累的。
他目光无所定处,闷头发着呆,不想动,胳膊一下都不想抬起。稳稳坐在座椅上,身体却好像荡在空中,不敢下沉。
江岸向焦教练借了手机,焦教练问需不需要耳机时婉言拒绝。
他有点小洁癖,掩饰得太好,别人都看不出来。白散是知道的。
江岸寻着那一点他慌乱间没有完全装进去的耳机线,拉了一下,白散的外设包侧兜里便完完整整地掉出来一副耳机。
他好聪明噢……白散咬着下唇,表情恹恹地想。
耳机线很长,即使一人另戴一边,做些大幅度的动作也不会妨碍到对方。
江岸佩戴右耳,白散戴左耳,他依旧缩在车门边,没有挪过去,哪怕一点。
隔在两人中间的距离被缩短些,江岸侧了侧身,偏向他半臂距离,又让他先摘下已经戴好的耳机。
白散呆呆地揪下来,把耳朵放到车座上,往江岸身边推了推,半晌才有些疑惑地望过去,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耳机是用过很久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江岸径自把两只耳机都戴上,指端轻摁几下手机侧键,随后看到反射弧奇长的白散一脸茫然,想问,又憋着。
他哑然失笑。
“忘了,我该先调试音量。”
“……噢。”白散抿抿唇,从江岸手中拿起调低音量的耳机,小心翼翼避免接触到掌心,他声音又轻又小,自己都怀疑是否真的有说出。
一人戴一只耳机,两条线因为中间的距离拉成一条直线。江岸没有告诉白散,让他靠过来些,这样两个人才方便看。
江岸也没有直接坐过去,很快,他选好视频,横过手臂,举在两个人中间,偏右,更方便白散观看的角度。
他没有点开刚才白散看了很久的视频,仿佛心中早已有数,直接放了一部动画片。
直到二十五分钟过去,片尾曲结束。
白散都有些缓不过神,视线望着手机屏幕,目光却偏移,一直怔怔地落在江岸拿手机的手臂上。
不敢相信。
江岸合上书,居然就坐在一边,陪他看了半个小时的幼稚的动画片。
一集播完,也到了合宿的基地。
江岸关掉视频,摘下耳机,把手机还给焦教练。
长时间的惊讶过后,白散目光遥远望着面前的座椅背,想的是刚刚横在那里,挡住座椅背的,现在已经消失在眼中的手臂。
没有着落处,空举了半个小时,江岸的手臂会酸的吧。
就在他陷在思绪中走不出时,突然被碰了下耳朵,一晃而过,微粗砺,带着微热的温度。
白散下意识一颤,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他缩了一下脖子,忽的扭过脸,面朝车窗,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用力呼吸着,眼睛睁得大大的飞快眨了一下。
江岸顺手从他耳边摘下耳机,一圈一圈缠绕起来,已经妥帖地放回他的外设包侧兜。
“下车吧。”
白散迟迟未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存留着微弱的未离去的日光,漫过有风经过的旷野,明明暗暗,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透过窗玻璃望着外面,慢慢地抬起胳膊,忽的停在空中,僵持一会儿,缩着手指落在脸颊边,缓缓伸出食指,试探着轻轻摸了一下左耳。
也只是皮肤贴着皮肤的感觉,平平无奇。
不同于刚才一刹那,他的触碰像的璀璨小星球,种满月光与花束。
车窗外,江岸错开几步,向下了车聚在一起的青训生走去,越来越远,渐渐离开他的视线。白散就盯着地面那一点浅淡的影子,看不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完了。
半个小时前,白散接到的电话并非没有影响,只是有人胜券在握,有人按兵不动。
他抱着外设包磨磨蹭蹭下了车,便被正站在风口吸烟的焦教练堵了一下。
“你和kik的易天认识?”
焦教练客气了,岂止是认识。白散眨了眨眼睛望着天,犹犹豫豫,不太好回答。
正巧此时,一个穿着kik队服的泡面头男从台阶上蹿了下来,东张西望,嘴里大声喊着,“白散?白散?”
如果不是泡面头男脚上趿拉着的43码大青蛙拖鞋,正巧和白散送给易天的一模一样,他都不敢认。
面对焦教练质疑的目光,白散抬起胳膊拉住了从他面前走过,急急忙忙找白散的易天,对着焦教练努力扬起一个笑脸。
“其实也不是很认识,前几天他还怼我说小菜鸡的,还说1E的青训生迟早要回家种田……”
转移集火,这种事当然要换给擅长的人去做。
焦教练的死亡视线瞬间对准易天。
一脸蒙逼的易天一秒眼神确认白散,一秒换了张笑脸,张开嘴,叭叭叭叭说得焦教练一个字都插不上。
白散打了个哈欠,懒嗒嗒地,目光在青训生里寻找江岸。
刚才焦教练已经介绍过,江岸跟训,也是刚打完比赛,放松一下,让大家不用有太大压力。他在车里听了一耳。
天天相处,白散知道,压力是不可能有的,这群人里除了一小部分吃货,是被厨师团队吸引来的,剩下大部分,都是Epoch的崇拜者。
江岸很少去基地,最近比赛更加见不到面,就连白散,进1E以来,也只是偶然遇到过三次。
现在,Epoch就站在面前,不是电子设备投射的虚拟人物,会说,会笑,会签名。
他们直接被这个惊喜砸晕了,兴高采烈地围着江岸,一句接一句,激动地站在合训基地门前,半个小时还未消停。
如果江岸是江岸,Epoch是Epoch。
大概白散只会比他们更加不知所措,明目张胆吧。他站在车后,整个人都被挡住,只露出半颗脑袋,时不时瞄去一眼,闷闷不乐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