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小老虎好吃么,”他在江岸路过门时,红着耳根探出手轻轻揪了一下他衣角,“江医生。”
江岸停在门前眼眸微眯,他眼窝很深,目狭长,专注看人时会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白散慢慢垂下脑袋,望着地面,嘴巴鼓鼓的,都是苦药味,他胳膊小幅度晃啊晃。
“你尝尝看,”江岸唇角微弯,把小老虎软糖放到他手心,“一天最多两颗,记得刷牙。”
白散脑袋抵在门上开心地蹭了两下,如果有尾巴,此刻肯定小尾巴摇呀摇。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短篇,不打算写长,最近烦心事很多,更新不定,建议养肥
第7章
白散把两粒软糖各装进一边口袋,双手插兜,指尖来回拨弄着包装纸硬朗而轻柔的边缘,抬头时,见窗外灰云渐次浮开。
□□点洒落的光,略带甜味儿。
他转身走几步,已经缓了过来,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对工作中背身相对的江岸挥挥手,穿好棉服,出牙科。他一步步走下楼梯,到转角,迎面撞上了人。
心头一跳。
社区医院总是很清静的,除去就近居民,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乘一两个小时公交,慢慢悠悠地来,慢慢悠悠回,渡着浑浊年岁。
角落有没有被监控摄像头拍下,卡里仅剩的不到三百块钱,治疗费,赔偿费……
一瞬间白散心下闪过千思万绪,他睁圆眼,微张着嘴,望去却只是个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男生。
国字脸,中长发,一绺未束起的发丝柔软地垂落前肩。
长发低头盯着手机,两指不停按动屏幕,忙得很,看起来并无大碍。白散顿时松了口气,退开两步,开口一句“抱歉”,说完侧身走过。
“槽——哎等等等等!”长发把视线从手机屏上拔了出来,一把拉住他兜帽,“兄弟,你知道口腔科在哪吗?”
白散微微一窒,紧抿着唇拉了拉领口,默不作声,余光见长发刚结束一局手游,屏幕上弹出两字。
[败北!]
——输局,《战场》中的经典画面。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口腔科的位置,默默收回迈出去的左脚,转个弯,面不改色指向二楼,“右侧走廊尽头。”
“不可能,我刚从二楼下来,找好几圈连影儿都没见着,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在这瞎说吧?”
以长发上楼梯都专心打游戏的架势,真不太可能找到。
白散抬手示意他看口腔器械盒,江医生才拆开的,刚用完。
“你也玩战场?真巧!”长发的视线一秒没停留,直接滑到他胸前装着匕首模型的小挎包上。
“……”
失策。
白散捏了一下肩带,指腹轻轻划过logo铁马冰河,想着回去别枚徽章挡住,点了点头。
旁边的长发把散发撩到耳后,越发兴奋,“兄弟,这就是缘分啊,不加个好友位打几局,都对不起咱俩刚才撞那一下,顺便既然好友都加了,再带个路也没什么吧。”
“我现在加不了。”白散拾级而上,返回口腔科。
“满了?”
他摇头不语。
战场的好友人数上限500,只要不是当成社交软件,绝对够用。
至今为止他打战场三年,拒绝别人的好友位三年。
好友列表空空如也。
不是没有默契的战友,不是没有操作非人的职业选手。只是他从点击开始游戏的第一天,就有了关于第一位好友的人选。
于是。接下来的第二位、第二十位第二百位,都要排在后面。
“那就不慌,”长发嗐了一声,同上二楼,“我这马上就要超500人,快愁死了,哪个都不想删,还哪个都想加,真烦,要不你先加我微,等我清清人……”
白散神情恹恹,其实不太想加,他的号很隐密,安全,算上家人朋友老师同学,列表里不到五人。
但长发太能说了,一人顶一台戏。白散木着脸通过了好友申请。
——常发。
他同样发去名字,路过护士站前的仪容镜,和自己打了个招呼,镜子中他有点蔫,像早上吃进肚子里的一颗霜打的小白菜。
白·冷酷凶狠·散.jpg
到口腔科门前,独狼白散三番五次重申不会打双排,垂头丧气地跟病友常发约好下周组队看牙,得以脱身。
周三,早晨八点四十一分,上午第二节课——英语。他们所有课程上学期已经学完,现在正进行第二轮复习。
高楼一寸寸跃进窗口,白散一步步走下台阶。
想,全科五三、十年高考真题、物理全年大都刷通关了,昨晚冲刺数学37年真题录,有两种题型集中没做,上午砍完,午睡前日常过一遍错题本。
下午他再跑趟书店,看看有没有新上回来的辅导资。
计划到这里,他卡了一下。
回学校前,奖学金可能不会发,这届化学竞赛也已经截止报名,连参与奖都没机会提名。
餐费、水电费、治疗费、学习资料费等等,在接下来的一周,亦或者一个月之内,都将算在卡里最后的278块5中。
白散懵了,肩上无形中压了几吨大石头,他原地缓缓蹲下,半晌一动不动。
嗡——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响。
低频率单音线的鸣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诡异,躁动。
白散瞳孔微缩,扣了一下手指,埋头抱着膝盖,安静等震响过去。
几秒平息,口袋里再次震动,他两指捏住手机一角,小心翼翼取出来瞄去一眼。
来电,班主任。
城中心,旧色高楼鳞次栉比。
白天看上去黑洞洞的一串又一串小窗口,日暮之后,便是会发光的白格子。近时照着夜色里的浓荫,高起处,也同长空无云的芸豆色天幕汇成星缎。
这夜里,雪迹中灯火万盏,安然无恙。
白散出了学校,沿着一段干净的雪路,漫无目的走很久。遇见行人两三个,互相望一眼,侧目而过。
不想回家,不知道去哪里,有些冷,还有些饿。
他一直向前走,过寥落大街,过覆冰石阶,回过神时,自己正处在陵园门口,拢眉沉默站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
公交车转过十字路口,缓缓驶来,他在人群喧嚣中,坐到空荡荡最后一排,靠着窗,把手机开了机看时间,同时弹出来两位数未接来电和一连串消息。
[你已被移出北城第一中学群聊]
[你已被移出高三一班群聊]
……
常发。
-谢谢兄弟了:)
-啊啊啊啊啊啊居然还要排队等位,天啊我前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老年人
-13号号码牌.jpg
-嗳,牙科这个护士腿不错哦
-等我先去搭个话哈哈哈
-槽,不理我
……
林光阴。
……
-到底是你自己不想上了还是劝退?
白散一眼扫下来,心里好像藏着一个大气球,鼓鼓的,突然被戳了戳,一个不留神泄了气,心里空空荡荡。
街边路灯照进幽黯车内,一路暗橙色的光一盏接一盏,连绵不绝,又一晃而过。
他听着风带起的玻璃响,和前座乘客们细微的交谈声,指腹轻碰屏幕,调出虚拟键盘,手指停在屏幕上空,空盯了半晌,不知道该怎样回复。
就在这时,林光阴拨来第十七通电话。
白散接起,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玻璃,闷声解释,“我今天……”
“今天去看牙了吗?”
他怔怔“嗯”了一声。
“啊——你这小子终于去了!太不容易,哥在店里呢,刚送走一波客人,你还想吃草莓挞么,或者舒芙蕾?”
“……草莓挞。”
他小声回答。
diy烘焙店招到了店员,不过林光阴要先带几天,等到店员完全上手他才能离开。白散想了一下午自己的未来,路过书店,见新贴出的海报。
去年全套及本月第一辑《试题调研》到货。
他还是没犹豫,抱了满怀回家。
在题海面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时间转瞬即逝。
七天后。
叫醒白散的不是清晨第一缕阳光,也并非闹钟,而是病友常发屠屏般的语音电话。
“兄弟你出来没有?再有十分钟我就到医院了,咱们第一个冲进去!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排队了,你是走得早,不知道上周我坐在那儿都快等傻了……”
枕头飞到了墙角,白散横躺在床上,枕着麻麻的手臂,脚踩软垫,眼皮勉强支起条缝,吱了一声。
房间很乱,书桌被摊开的习题册、倒扣的单词书占得满满的,各科辅导书贴在墙边,摞得比人高,不知何时倒了,东一本,西一本,掉到地上姿势自由潇洒。
连他凌晨四点瞌睡虫附体中,没喝完的牛奶也弃杯而去,天蓝色软垫边缘浸着奶渍,糟糕透了。
他不忍心再瞅,转了个身,抱起棉被蜷缩身体背对着,却望见另一侧。
清晨醒来,梭进阒暗房间斜斜映在墙面的明亮的光,仿佛一切都能实现。
白散到时比常发迟两分钟,还早,口腔科的门没开,一排等候椅上只坐了两个人,捧着保温杯乐呵呵啜茶的老大爷,打战场中的常发。
“这儿!”常发撩头发时瞥到他大喊一声,等他过来后压低声音,“你收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每一道题都是有自尊的,不可以一心二用对待。
白散在过去的七天里专心致志,梦见的都是他拿着大砍刀,追考题化成的小人跑,手机当成了摆设,收到消息也没精力看。
他屈指挠一下鼻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取出手机,正要点开,常发拉住他坐下,“你看我这上面看吧,就是一个小视频。”
视频页面背景像大食堂,镜头正对桌下一双腿,裙摆半露,被拍者穿着肉色保暖袜,微透。白散有点惊讶,开口拒绝,常发已经点开播放。
能看出不是光明正大拍的,整段视频不超十秒,左摇右晃,被拍者毫无察觉,其中几秒甚至拍到了底裤。
“怎么样?没想到吧,我那天就是等饿了,去医院食堂点份面,结果就碰上了。”常发神情得意,语气带有隐晦的轻蔑。
白散皱紧眉,心生不喜,往一旁挪了挪,“这样做不好。”
直到牙科护士从转角走来,没披白大褂,身穿藕粉色肩缀闪片的及膝羊毛裙,他才意识到视频中的主人公就在眼前。
常发从鼻腔嗤出一声,像听到笑话,朝护士的方向努嘴,“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我让穿成那样的,你看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哪像上班,不知道是想勾引谁呢。”
“你把视频删了吧,无论别人穿什么衣服,偷拍这种做法都不对,”白散压低声音,“尤其是私密部位。而且爱美不是天性么,退一步讲,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即使打扮给谁看,那也是因为喜欢。”
勾引用在这里太脏了。
护士越走越近,常发重新点开视频,公然播放。
他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上帝?就算是你上帝,我拍个视频关你它妈的什么事?用得着你来指责我?老子还就拍了!不光拍,老子还在这儿放,你看看是她丢人还是我丢人。”
护士从包里取出一串钥匙,挂着圆嘟嘟小青蛙的钥匙链,碰撞间发出几声轻响,她笑着走过来跟啜茶老大爷打招呼,说您每次都来这么早。
白散垂着头,一声不吭,猛地抬胳膊,抢常发的手机。
“我操,□□崽子你给我松手!”常发用力一挥,“说不过就上手抢,你可真厉害,说得光明磊落,小小年纪不在学校里上课,跑这儿来跟我一套一套的,还真当自己是个好学生呢?不也是这么个玩意儿……”
“哎——你们好好说着话,怎么就打起来了,别动手啊!”护士快步跑来。
白散没有常发力气大,右手手臂睡觉时压了四五个小时,现在还发麻,使不上劲。他看准机会,电光火石间扑过去,在手机屏幕上一阵乱按,强行退出了视频页面。
这种糟心事,没必要让护士知道,看过的人也越少越好。
常发被他一撞,当即来了火气,低咒一句,抬脚往他身上踹,“呵,可以啊,傻逼东西都让我遇到了,关你屁事?我艹你妈的!今天不给老子跪下这事儿没完!”
护士拦不住,拉开老大爷回头喊人。
明亮的光线,嘈杂人声。来苏水的气味,狭长走廊。
血液里的汩汩躁动。
白散避开了第一脚,没躲掉第二下拳头。他肚子硬生生接下,眼底猩红,扭头狠狠咬住常发来不及收回的手臂,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块,偏过脸吐到地上。
剧痛在这瞬间被快意淹没。
他抬起左手蹭掉沾在唇边的血,冷冷盯着疼得呲牙咧嘴的常发,脸上没有表情。
“你去操吧,我妈葬在安陵园公墓第七排左数第十三号,于小鱼女士。十几年过去,估计化得只剩下尸水了,不知道您是怎么个操法。顺带要我跪别人,您也得先问问她,看同不同意。”
常发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咬着牙扔下一句“你给老子等着,今天这事儿没完”,掉头离开。
人是活的,有底线,会生气。
早在张口时白散就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并且分心庆幸了一下自己还未成年,真到了不死不破的境地,他也甘心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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