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暮在一旁听了,拍拍易朝的肩膀:“难怪人家要杀你,你把他的大好前程都堵死了,换做是我,我就会把你剥皮拆骨,死无全尸。”
易朝瞥了他一眼,觉得此人行事有些乖张,不像是善类:“我可没有堵你的路。”
听说易朝醒了,江千山备好了酒菜送到雅舍,一见面就很热情地问道:“易晓天,你终于醒了,这几天都没人陪我下棋。来!吃完喝完之后跟我来一局如何?”
“多谢江驿长,他身体刚恢复不宜太劳累。”岑暮替他挡下了邀请。
“既然这样,那以后再下也不迟。”
“你将被关在盲肓山地牢里的许鹤救出来了吗?”
“救了,但是他的双腿还没有恢复,可能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那好,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
“我说易晓天,你这南迁的路有点悬啊,这盲肓山的土匪已经有三年没有拦路劫人了,你一来就遇上。”
“祸福相依,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许云泽。”易朝从容地将对方的戏谑挡回去。
三人前去看望许云泽,后者躺在床上,感恩戴德:“多谢各位将我从土匪牢中救出。”
江千山很客气地将这一顶高帽戴给了岑暮,后者嗤之以鼻。
“许云泽,你的家书我先交还给你。”
“谢谢易大人,我本以为自己会在土匪窝里呆一辈子,绝望之下才写了血书。”
“你什么时候被抓的?”江千山面露愧色,像是在自责自己没有及时了解情况。
“大约是三年前的中秋节晚上,我急着赶回家与家人团聚,这才走了夜路,被掳上山。”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长安驿里有好吃好喝的,你且在这儿养病。”江千山的话还没有说完,小二就过来向江千山报告情况,神情异常慌张。
“驿长!驿长!驿长!大……大事不好了!”
☆、盲肓山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没看到我这正有客人吗?”
“不,不是,是您夫人来了什么?”
“什么?!不行我得躲起来,你们先慢慢聊,我失陪了。”江千山更是一脸的慌张,比小二的神色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岑暮好奇地抓住小二问他:“你家驿长怎么了?
“我家驿长有一位凶悍的夫人,每月来看他一次。驿长很是害怕,每次都躲起来,但每一次都被找到。”
“走!我们也去看看这位江夫人。”岑暮拉上易朝的手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
在楼梯上,只见一个梳着云鬓的美丽小姐款款走上楼来,一身华贵的衣裳随风飘飘,乍一看温柔似水,一低头,如一朵风中的莲花不胜娇羞。
“哪里剽悍?人家美得不可方物,为什么江千山那么害怕呢?”岑暮看着这位江夫人从眼前飘过。
“人不可貌相。”
“莫非大人你看出了什么?”
“普通女子走路岂会步步生风?”
在易朝的提醒下,他恍然大悟,再一看那女子的手,手指细长而有力,掌心还有一些细茧子,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是个习武之人。”
接着走廊尽头传来江千山凄惨的叫声:“啊!小点声!疼!我不吃!不吃……”
“我说易大人,你是不是看的太仔细了点儿?”
易朝瞥了他一眼:“看得仔细还能怪我吗?”
接着就听见江千山传来杀猪一样的叫声,她被抓去品尝苏雅娘做得极其要命的创新菜。
秦岭云横
这段南迁之路才刚刚开始,告别了长安驿站,他们穿过盲肓山一路向南行走,说是行走,其实也算不上,毕竟三人还有一辆马车。
在盲肓山脚下,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徘徊在官道旁,她灰头土脸的,神情忧郁,似乎找不到方向,即将走向自生自灭的地步。
三人经过时发现了这个女孩儿倒在路边,小七赶紧停下马车。
“小七,怎么了?”
“公子,前面路旁倒了个女孩儿,我去看看。”
小七下车把女孩儿抱上车。
“拿水来。”他们给小女孩喝了点水,女孩儿有了意识,慢慢睁开眼睛。
“把烙饼拿来。”小七从身旁的储物木箱中拿出了一个烧饼,女孩儿看向烧饼眼睛顿时放出了奇异的光彩,赶紧抢过,大快朵颐。
“看来,她真是饿了。”
“别急,慢慢吃,还有很多呢。”小七在一旁温和地说道。
小女孩狼吞虎咽的同时,脖子上挂着的指环掉出来。易朝和岑暮对视了一眼,那是魏让的东西,不是在韦虎的手里吗?怎么又到了这个女孩儿身上。
“小姑娘,你脖子上的指环是谁给你的?”小女孩儿听了,充满防备地抬起头来盯着岑暮,放慢了嘴里嚼食物的动作。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是不是韦虎给你的?”
她点点头,眼里的泪水在打转转。
“你爹呢?”岑暮随口问出了这个问题,小女孩听到这个问题开始流泪,边哭边吃。
“别哭了,别哭了,你不回答就算了。”岑暮拿这个小女孩实在是没招,只好闭上嘴不再说话。
“告诉小七哥哥你叫什么?”
“魏小冉。”
“你爹叫魏让?”易朝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时小女孩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忍不住的哗哗哗的掉下来。
一旁的小七终于忍不住谴责两人:“公子,你们两个能不能少提人家的伤心事?”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不说话了。小七,她就交给你了。”
“没事没事,有小七哥哥在呢,不会饿着你的。先吃东西,吃饱了再跟小七哥哥说好不好。”
女孩儿点点头,于是小七先出去赶车。小女孩看着这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心里害怕,便钻出车外和小七一起赶车。
岑暮看了一眼易朝:“看!你把人家吓跑了。”
“彼此彼此!也有你一半功劳。”
马车开始缓缓行走在官道上,易朝想起事情的前后,有些疑惑道:“江千山是个无力不起早的人,怎么会答应带人上山救我们?”
“哎呀,那是别人的事,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因为你是朝廷命官,或许又是因为人家大发慈悲,也有可能是我赶上人家心情好,人家卖我个面子上山去救你呗!”
易朝表面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岑暮暗中跟江千山做了什么交易,但是岑暮一看也没什么可以拿来做交易的,便暂且放下了这个问题。
旁边的岑暮倒是一脸的悠闲自的,他想反正只是一千斤荔枝,应该没什么难的,送来给他,他也不一定保存得了。倒是易朝这个人聪明得很,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猜到了多少?
两人在车里互相猜测,就看细心耐心,或者是更沉得住气。
小七自从有了这个小女孩的陪伴,路上没那么孤独了,也就不再理会车里那两位。
四人自旧孟津渡过黄河,一路南下来,到了秦岭。
秦岭是大夏版图的南北分界线,在这山顶上若是到了深秋初冬的时节,便可以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向北望去,平原莽莽,冰封千里,一片白雪皑皑,如梨花在这片土地上竞相盛开绽放。
向南望去则是一片生机勃勃,重峦叠嶂,小山上的树木重重叠叠,高低掩映,河水在山间流淌,倒映天上的白云以及山边的树木,一派的生机盎然,仿佛永远不会有冬天的来临。
小七和魏小冉驾着马车从山路绕过去,而易朝和岑暮则选择从山顶翻过去,主要是因为易朝想看风景,他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上山,两旁的树木叶子逐渐变得稀少。起初在山脚下还有桦树,枫树,山毛榉……上到山顶,就只剩下松树了,针状的叶子在风中簌簌摇摆,在往上,海拔太高,就只剩下一些野草乱石。
易朝站在山巅回望长安,那里只剩下一片白云,连盲肓山都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近看山腰的枫树呈现一片鲜红,向一地的胭脂溶在水中,若是在傍晚时分,连着西天日落的霞光,便是天与地都融成一片,色彩交相融合,分不清是天上还是地上。
有的树木落叶,有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有的则满树金灿灿的,毫不保留地炫耀着秋天对它的爱戴。
秋风一吹,带着萧瑟的冷意扑灭而来。岑暮不禁瑟缩了一下:“我说易大人,你看够了吗?看到了我们就该上路了?”
“你很冷?”
“是啊,都快把我冻死了。”岑暮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从嘴里呵出热气暖暖手。
易朝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他说道:“你披上吧,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诶?大人,那我就不客气啦!”岑暮将披风披在肩上,上面还残留有那人的残余的体温,确实比之前暖了点。
“这有什么好看的?在我们那边八九月份的时候满山的桂花,三月则有满山的桃花,到了四月,还有满山的杜鹃花,一片一片,跟花海似的。”
“倒不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感慨。韩退之在这里曾经有过一首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朝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现在我也是在这条路上的人了,你不觉得人生的事情很神奇吗?前面被别人经历过,后面还是会有人在重复。从徘徊汨罗,到贾谊长沙吊唁,再到韩愈柳宗元流放,我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世事无常不就是这样吗?大人难道看不开这些吗?”
“看得开,看不开,不都得接受吗?事实上,出京是我……”易朝忽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没事!一丝感慨罢了,不说更好。”
岑暮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对方不想说,他也不能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命令他说。他也没有被流放过,也不能理解其中的心酸悲苦。
以前他也知道有很多人被贬到岭南,终日郁郁寡欢,一般都很短命,以至于传到京城说岭南不宜人居,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适宜人居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心太窄,又怎么会看不穿这种流放出京这等小事呢?
“大人看不开流放这种小事?”岑暮在一旁谨慎的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感慨而已,就当是缅怀过去吧。无论是在朝廷还是被流放,终归是为了天下百姓来做事,所以我倒是不太在意。”
“易朝。”岑暮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易朝回过头来问。
其实,岑暮想说岭南其实没有你想的这么糟糕,但想想还是算了,等他亲自去体会到就不会这么自怨自艾了。
“没……没事,你的披风。”岑暮解下披风,从身后给易朝披上。
两人走下山,周围的气温渐渐升高,一片绿树成开始出现在道路两旁,虽然有路,不过却不是很好走,两人都走的挺小心的。
小七将马车停在下山的路口等着了,魏小冉则去草丛里采几朵野花,看到易朝和岑暮的身影,小七高兴的挥手喊道:“公子!公子,在这呢!”
“他们在下边等着了,我们快过去吧。”易朝在山顶感慨一番之后心情稍微轻松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也会有限制?我真是服了系统了,以后我要写一篇内涵一下这个气死人的系统!!!
☆、云横秦岭
周围的云雾渐渐变浓,两旁的树木也变得很模糊,在山腰起雾本来就是一种挺普遍的现象。
他没有听见对方的回答,便回过头来,发现岑暮竟然不见了。
“山今木!山今木!你在哪儿?”山里除了他的回音,并没有听到岑暮的回应。
山下的小七听到易朝的声音,看不到易朝,便有些着急:“公子怎么了?你们快下来呀,山上的雾越聚越多,我都快看不见你们了。”
他担心他俩在山上出什么事,此时魏小冉也没有回来。
易朝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岑暮跟上来,心道:难道他在后面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凭着岑暮的身手应该也没什么能绊住他的。
他往回走了一段路,看见魏小冉倒在路边的野草丛中,他赶紧跑过去试图叫醒魏小冉:“魏小冉,魏小冉!醒醒。”
魏小冉在他掐人中之后,便醒过来了:“易大人,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知道。你不是跟小七在一起吗?”
“我?小七哥哥在下面等我,我去附近踩点野花,然后……”她这才想起她的花不见了,“诶,花?我的花呢?我花怎么不见?”
“是什么花?”
“杜鹃花呢?”她在浓雾里四下寻找。
“你可看见了山今木?”
“没有,他不是一直跟大人在一起吗?我在山下采花,可是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这样啊,你先下山去跟小七汇合,我一会儿就来。”
“好。大人注意安全。”
易朝独自上山,往旁边的林子里走了一段路,发现这边的雾气相对少一点,山里的风毕竟不太一样,所以有些地方气流强,雾气就不容易聚集。
走出了山路,便是一丛野草。草丛里有些什么呢?谁也不清楚。
易朝捡了根树枝边走边扰动草丛,企图吓惊吓走草里的那些蛇虫蝎子之类的。忽然他似乎听见岑暮的声音,便矮身隐在草丛里。
“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
另一个人则答道:“是。”
在那人转身时,岑暮又补充道:“没什么大事不要亲自来找我。”
“是,主人。”那声音竟然是个女子,走路时还有轻微的铃铛碰撞声音。
易朝害怕自己听太久会被发现,于是小心翼翼地退回到山路上,心里一直在想:那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叫山今木做主人?
心里想着,他不慎被一块石头绊倒,摔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岑暮从雾气中飞出来,刚好拦腰接住了易朝:“大人,小心。山路湿滑,伤着了您,可是我失职了。”
易朝回答到:“多谢,刚才你去哪了?”
“人有三急,去办了点事。”
若不是易朝刚刚跟过去,又怎么会知道他这话里真假参半呢,三急是假,办事确实是真的。只是他在办什么事想查谁,他问出来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我们赶紧下山吧。”
“你刚刚看到魏小冉了吗?”
“魏小冉?没有啊,她不是跟小七在一起吗?”
“小七说她去附近采花了。”
gu903();岑暮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荒山野岭的,小姑娘一个人到处跑可不好。下次叫她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