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是人是鬼人呐?”
对面的黑暗中走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似地狱里的恶鬼。
小七抱紧自己,抖得厉害,像筛子似的:“你……你是……什么?”
披头散发的男子答道:“小生江阳县人,从长安回乡被扣留在这儿。”
易朝起身走近前:“多久了?”
“不记得了,大约有两三年了。敢问几位是何人?”
“易朝,字晓天。”
“可是京城里的户部尚书易朝?”
“正是。”
“那可真是有缘,我考科举时听说过你的名字。”
“哦?能否具体说说?”
“礼部尚书魏大人说你不识时势,虽受人爱戴,但总有一天会被贬出去的。”
“他倒是了解我。可是我已经出京,要不然便可前去拜访。您贵姓?”
“小生姓许,名鹤,字云泽。要是大人逃出去,可否帮我把家书带给家父家母。”
“可以。”
两人你来我往,交谈倒是挺利落干脆的。
许云泽从袖子里悄悄拿着血书从牢房的栏杆缝里给易朝递过来。
将近夜半时分,韦虎偷偷潜入地牢,三人还在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却看到了韦虎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前。“我放你们出去。”
易朝疑惑,怕是有诈:“这是为何?”
“一会儿我们边走边说。”
“可信吗?”易朝悄声问旁边的岑暮。
后者点点头:“应该可信,酒中有毒,就是他告诉我的。”
三人趁着夜色的掩护逃出去,悄悄从后山下山。
“三当家的,能说说为什么要放我们吗?”
“是这样的,二哥下山后嘱托我,如果有易朝等人经过一定要保护他。您是魏二哥的救命恩人,我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做到。你们三人就快下山去吧,不然大哥发现了,我可保不了你们。”
“是谁要抓我?”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前几天山上来了两个人,很是神秘。他们是晚上来的,一来到就在大哥房里商量事情,估计就是那两个人在撺掇大哥。”
“你大哥之后没说什么吗?”
“他看见了那俩人就说,我们如果做成功了,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人,不用再担着土匪的名称,也不用再躲在这盲肓山了。”
“易晓天,他们有什么能力保证让土匪成为不被通缉的人?”
“这恐怕是骗他们的吧,一旦上了官府的通缉名册,除非遇到天下大赦,不然是不会被随意撤除通缉的。”
“也是啊,那我家大哥岂不是被骗了?”
“你回去尽量多注意一下你大哥,别让他误入歧途,断送了你们全寨人的性命。”
“多谢大人提醒。”他们在韦虎的带领下很快就要出了山寨。
后山的小路杂草丛生,并不好走。
“对了,三当家,你看这个指环是什么人的?”
岑暮从怀里拿出一枚银白色指环,上面雕刻有杜鹃花纹,清晰且生动。
韦虎接过来就着月光仔细看,脸色一下子煞白:“这……这不是我二哥的指环吗?你从哪找到的?”
“山寨外的临时关押山洞,我们在那儿发现了一具骸骨。”
“不会真是二哥的吧,还有其他的物品吗?”
“没有。”
韦虎拿到指环之后,脸色不太好,心上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他走到一半的山路,终于顿住了脚步,经过长久的思虑:“大人,你们从此处下山,不用一个时辰就能离开盲肓山。我想去山洞看看是不是二哥。”
“好,那你且保重。”
“多谢大人!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您能海涵。”
“无妨。来日有缘再见。”
韦虎抱拳辞别,他身形一闪,敏捷地窜入了草丛中,很快就没了声响。
“我们走吧。”
“易朝你不打算查查魏让,我总觉得这山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不查了,这是他们山寨内部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多插手。”
小七也赶紧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还是别插手了,今天差点连命都丢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盲肓山
于是三人顺着小路下山,在后山有一座断崖,挺深的。盲肓山寨子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多少年来,朝廷想要平定盲肓山,但是都没有办法。原本也想过昭安,可是土匪的条件太苛刻了,偏要上好的良田三千亩亩才肯放弃这就山头。
于是朝廷大怒,不再赦免盲肓山的一众土匪,见一个抓一个,见一对抓一双。
韦虎来到寨子外的山洞,守在洞口的两个喽啰见到他,立即挺直腰板喊到:“三当家。”
“嗯,你们开一下洞牢。”
其中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小喽啰问道:“三当家的,您进去干什么?里面又脏又臭的。”
“臭?什么样的臭?”韦虎敏锐地觉察到什么,立即问道。
“就像死老鼠的味道,前几天特别浓,现在好一点了。”
“快打开门。”
小喽啰不敢再迟疑,从腰间抓出钥匙,开门。
“你们两个去别处巡逻,我来这儿看看而已。”
两个小喽啰知道是眼前这个三当家要干什么事,不想让他们知道,便讪讪地离开。
韦虎走进去,看见虽然草垛已经放回了原位,上面明显有挪动的痕迹。
他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洞外没人之后,才蹲下来扒开草垛,里面埋着的竟然是一副没有肉的骨架,那骨架在火把的光下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橘色。
他赶紧找到指骨,他记得他二哥左手无名指指骨曾经被狼咬断过,那是他们在蛮荒山打猎时,他深陷狼口,多亏是二哥拼死救他。
果然,他在坑底挖出了受伤的指骨,上面还有狼咬的牙齿痕迹。
他将这节指骨收好,匆匆去找大哥,结果刚走出山洞没多远,便听见了有人喊道:快!快到后山抓人!快有犯人逃跑了!有人逃走了。
“抓人!抓人!”
“去后山!去后山!快!别让人逃了!”
整个山寨沸反盈天,亮起了火把,原本寂静的山寨子,也顿时沸腾了起来,像一锅烧开的水一样。冲天的火光映得整座山都在发光,甚至连山顶的天空也变成了诡异的橘红色。
他赶紧向后山跑去,二哥死了,他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二哥的期望。他这个人虽然行事鲁莽,也没什么头脑,但唯独义气这点却比其他人要看重的很多。
他们三人结义来到盲肓山,为的就是让那些他被贪官恶霸欺负的人有个安生的地方,在这山头盘踞了十多年,他几乎都忘记了以前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应该是个屠夫!他想起自己腰间的杀猪刀。
三人在高山密林中穿行,虽然不知道贺天雕在哪儿,不过,此时他应该没有发现他们,要不然就不会故意放出狠话来吓唬他们了。
“嗷呜~”丛林里传出一声狼嚎,声音忽远忽近,再加上山间的回响,似乎周围有很多狼在嚎叫。山上有狼是很正常的,毕竟这里人烟稀少。
小七被这一声狼嚎吓得双腿发抖:“公、公……子……公子有狼!这山上有狼山。”
岑暮头也不回地小七说道:“快走!荒郊野岭的,有狼是很正常的,我们那边还有毒虫毒蛇呢。”
小七双腿发软,软到几乎站不起来了,三翻几次要跌倒。易朝还算好,不过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白森森的,像死了好久的尸体似的。
“要扶着吗?”岑暮注意到易朝的变化问到。
“不用。你扶一下小七,我还可以再走一段路。”
“大人您真是顽强啊!行,你走不了再喊我一下呗。”岑暮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您可真能装!易朝听出来了,但是他不想跟他在这儿开玩笑,他的力气确实都用来装镇定去了。
他边跑边拨开路旁的茅草,虽然有些慌乱,但也不至于狼狈得跟小七一样,走两步跌三步。他跟小七相比,胆子还算大。
忽然一匹狼丛林中窜出来,直接扑向易朝,可能是看见易朝比较容易撕咬或者是看起来比较美味。
岑暮从腰间立即抽出软刀,他的匕首、短刀什么的,都被土匪收缴了,不过现在的这把软刀像腰带一样系在腰上,倒是没有被发现。
在月光的的丛林下,处处昏暗,幽深诡异之地,更是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一人一狼在树木间做殊死搏斗。
岑暮脚踩在树枝,一跃而起,每飞跃一次,就引起一阵树叶的摇动。他双手扣在狼颈上,胳膊肘在狼背上狠狠敲下,狼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倒是岑暮的手肘传来一阵麻痹感。
他立即后脚蹬地,一个后空翻,远离灰狼。
大灰狼可不是那么好惹的,被激怒之后,大灰狼没有再去追逐易朝,而是转向攻击岑暮。前爪一挥,后腿用力,扑向岑暮。
岑暮身形一闪,躲到一边,手里的刀闪过眼睛,向狼划去。
大灰狼也不是吃素的,看到这么危险的刀看过来,赶紧跳往一边,向着月光长号,声音凄厉儿悠长,像是在呼朋引伴,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引出来。
不行!再这么拖下去肯定会被贺天雕追上来的,我得赶紧想办法解决这匹狼。
说时迟那时快,他来一个飞身踢,横扫狼头。与此同时,他的手被树枝划破了,再加上之前被鞭子抽伤的,几乎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这匹狼可能是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眼里倒映着清冷的月光,一身红衣,在月下显得格外诡异和嗜血。仿佛他一身的红衣,都是被鲜血染红的。
为了速战速决,他转守为攻,扑向大灰狼,双手钳住狼头,抬腿朝狼肚子横扫过去。狼立即发出了一阵悠长的嚎叫,惊天动地,惊起了好几只在林间栖息的鸟,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向别的山头。
站在山巅的贺天雕纵览整个盲肓山,在这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优势地位,每一个地方发生的动静全都落入他眼底。他立即用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这一个异变,赶紧带人朝这个方向追来。
狼被打倒在地,呜呜地叫着,像是在求饶,像是在哭泣。
“要不是小爷我今天有急事,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岑暮将软刀收回腰间,带着惊魂未定的易朝和小七继续向山下跑去。
忽然,前面出现了火光,巡逻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的前头,三人立即向旁边跑去,钻入半人高的草丛中。
谁知刚出了草丛,又遇上了贺天雕,对方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
“易大人,这么晚了不在寨子里好好待着,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去啊?”
“虽然被贬,但我毕竟是朝廷命官,你这样对我们是不是太失礼了?”
贺天雕看了一眼岑暮,注意到后者几乎浑身是伤,他笑了一下,眼里都是凶残的光:“唉!易大人,真是抱歉,是我管教手下不严,还望您多加担待!可是您的人是不是也做了什么才导致这样的惨剧发生了?”
易朝的脸终于要绷不住了,生气地骂他:“就算你把我拿去邀功,也改变不了你土匪的实质。反倒是用自己全寨子人的性命替别人做了嫁衣。”
“改得了改不了,可不是你一个被贬谪到岭南的人说了算。来人!把他拿下,严加看管。”
“住手!我看谁敢动?”韦虎从草丛里钻出来喝住小喽啰。
贺天雕看到是韦虎,心里有些不悦,但是毕竟是自己兄弟,当着外人也不好发作:“三弟,莫非是要向着外人?”
“我在此且问大哥一句,二哥是不是死了?”
贺天雕听到这一句,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发白,没有再说一句话。这一片寂静的山林里,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你二哥失踪了,这……我不是正在请法师找他吗?”
“哦?难道大哥不知道二哥去哪儿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
“你看这是什么?”韦虎举起魏让的指环和一节指骨。
“大哥,你为什么要杀二哥?二哥做错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吗?”
“他……他当然有。阻止我们脱离土匪之名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盲肓山
贺天雕早就想跟朝廷合作了,只要抓住易朝,就可以得到宰相一党的帮助,之后便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一切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可是魏让却因为易朝对自己有恩,不同意这桩交易,所以他怕魏让告发,坏了自己的好事,便出面阻拦,劝说不成,索性就把魏让给杀了。
“你二哥不识时务,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为了全寨子人的未来,他就是不同意。”
“你还我二哥的命来!”韦虎从腰间抄起杀猪刀,向贺天雕砍去。
后者拔出剑来了格挡,两人争斗中你死我活。
“我们快走!”岑暮拉着易朝和小七冲向另一条路。
一群喽啰赶紧追过去,因为他们在那边也不知道该帮大当家还是三当家,所以离开两大当家的争斗现场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岑暮一边打一边还要带着两个没什么实力的人,被砍了很多刀,加上之前流的血,他的身体很快就有点吃不消了。
三人被迫逼到悬崖边,无路可逃,他杀红了眼,抽出刀,想与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易朝拉住他,从怀里摸一个锦囊塞到他手里说道:“快走!去长安驿搬救兵。”
岑暮清醒过来,结果锦囊,没有犹豫,转身跳下悬崖,他自己跳下来倒是可以逃脱,因为崖上有藤有树,如果再多两个人的话,他可就没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了。
他沿着藤条下滑,发现半空的悬崖中有一个山洞,其实他并不想去休息,因为易朝和小七还等着他找人来救呢,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或许是他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太甜,悬崖洞里陆陆续续爬出了很多毒虫,像蜈蚣、蝎子、蛇之类的,他像是发现了宝藏似的,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么一个破山洞竟然也有这些!不知道毒性怎么样?带回去给道公,他一定很喜欢。”
为此,他在崖边耽搁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空瓶子,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将洞里爬出来的小虫子引入瓶中。
此时,天还没有亮,他赶紧滑下去,到达谷底之后立即奔向长安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