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一早被叫醒帮忙,这会坐在杂乱的院子里直打瞌睡,听见她娘喊他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起来进屋敲林佩的门。里边很快传来林佩的声音,门被打开。
林佩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没穿旧式喜服,身上穿的是的确良的波点衬衫配红色长裙,脚上是常穿的普通拖鞋。
其实她今天搭的是方翠兰做的红布鞋,因为是结婚要穿的,方翠兰做的时候很花心思,鞋头微微翘起,上面还绣了一朵蓝色的小花,看着很像旧时候大家小姐穿的绣鞋。只是那鞋在郑家人来接之前不能落地,因此林佩把鞋放在床上,脚上穿的还是旧鞋。
林源看了林佩半响,真诚说:“姐你今天真漂亮。”
“今天吃什么了?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林佩笑道,拿着牙刷杯子出去刷牙洗脸。
方翠兰还在包饺子,看见她出来说:“醒了?你赶紧打扮打扮,待会人就该到了。”
方翠萍提着杀好的鸡进院,闻言笑道:“佩佩模样好,打扮起来肯定更漂亮。”边说边把鸡扔进盆里,再进灶房提了壶开水来,直接将鸡没过去。
林佩没在外面多待,快速刷完牙用清水洗脸就进屋,坐在书桌前打开窗户,对着煤油灯开始化妆。说是化妆其实也就是擦点粉描个眉,她没穿婚纱,妆化太浓也不好看,这样清清爽爽的就成。
不过涂口红的时候林佩花了点小心思,用的是女明星爱用的微笑唇画法,下唇稍稍晕染,出来的效果比一般的就要灵动许多。林春桃看见便说好看,叽叽喳喳问她怎么画的。
林春桃是林佩小叔的闺女,平时跟林杏花关系最好,但她也很喜欢林佩,毕竟林佩是村里最会打扮的姑娘,她回来才半年,戴的发箍已经是村里年轻姑娘人手一个,有这样的堂姐她走出去多有面子啊。因此她娘说让她给林佩当伴娘,她没考虑就答应了。
林佩也不讨厌林春桃,其实她很少讨厌别人,就是林杏花也只是让她厌烦,并没有到见不得她好的程度。因此她也没藏私,告诉林春桃该怎么画,又给她画了个不同款的微笑唇。
画完后林春桃对着镜子照着,越看越美,对着林佩吹彩虹屁:“姐你也太厉害了,画的好好看。”
有林春桃这个例子在,其他伴娘的妆也由林佩搞定。
方翠兰端着饺子进屋看见一屋子漂亮小姑娘,笑道:“你们几个这脸是谁画的?瞧着还挺好看。”
刘丽丽指着林佩说:“表姐画的。”
“娘你画不画?”林佩坐在床上问。
方翠兰连连摆手:“我都多大了,不画不画。”把饺子送到林佩手上,嘱咐说,“早上多吃点,这顿吃了就要到晚上了。”虽然中午家里有酒席,但时间匆忙林佩估计也就能意思意思吃两口。
“什么馅的?”林春桃凑过来问。
“猪肉的,吃不吃?”方翠兰问。
一群小姑娘立刻嚷嚷起来:“吃吃吃!”
方翠兰笑:“要吃自己端去,我可不伺候你们。”她话音刚落,小姑娘们一窝蜂出去了,看得她直笑,“这一个个的,哪像个姑娘!”
“跳脱点好。”林佩吃着饺子说,跳脱外向的人不吃亏。
“是啊。”方翠兰点头,伸手摸了摸林佩的头发,指着她头上的发卡问,“这是旭东送你的吧?”
“嗯。”
闺女女婿感情好,方翠兰想起来也觉得心理安慰:“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以后好好跟旭东过日子,两个人互相体谅,别吵架。”
林佩吃完一个饺子,喝了口汤说:“我知道的。”
这点方翠兰倒是放心的,林佩回家后就没让她操过心,以后日子应当能过好。但心里也有担忧,问道:“结婚后你去随军这事有个章程吗?旭东提过没有?”
“他说他先回部队,打了申请就让写信让我过去。”林佩回答说道。
“那他娘那边也答应?”
林佩笑了下说:“嗯,他娘也希望我早点去。”
听她这么说,方翠兰也放下心来,郑旭东他娘明事理是最好的。这嫁闺女就是这样,光小两口情分好没用,还要看婆婆为人如何。碰上个好婆婆自然是福气,碰上个刁钻婆婆那是一辈子吃苦受累。
像郑旭东这样的情况,要是陈桂花不明事理非要把林佩留下来,夫妻俩成年两地分居,何年何月才能怀上孩子?想必陈桂花考虑的也是这一层,毕竟郑旭东年纪也不小了。
……
林家事多,郑家也不轻松,虽说晚上那顿酒才是重头戏,可中午客人来了总不能不给吃的?因此新郎家里都是要办两顿酒的,甚至有的人家家境好,到第二天中午还要吃一顿。
为了这三顿酒席,陈桂花也是一早起来忙活。虽说她闺女媳妇多,事情有人分担不必时时刻刻盯着,但陈桂花还是忙到半上午才有时间吃完面条的填肚子。
等填饱肚子,陈桂花又去找郑旭东,见他他身上穿的还是平时的衣裳,忙活一早上出了一身汗连忙说:“你别忙了,有啥事让你二哥三弟他们去做,赶紧打水洗个澡换身衣裳,待会就该去林家迎亲了。”
边说边喊郑旭南郑旭西的名字,郑旭东没法子,只好打一桶水去堂屋后面的小屋子。
洗完澡郑旭东换了身干净军装,为他结婚穿什么衣裳,郑家争论了好长时间。郑旭南说军装穿太多次,不如西装新鲜,陈桂花却觉得军装更有意义。商量来讨论起,最后还是听陈桂花的意见穿军装。
郑旭东换好衣裳,戴上大檐帽刚出去,被陈桂花塞了一朵大红花别在衣领上。郑旭东皱眉说:“这就不用了吧?”
“你是新郎,不戴花怎么成?”陈桂花一口否决他的话,把另一朵花赛格她,“见了佩佩把这花给她戴上。”
郑旭东无奈,只好戴着大红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
“来了来了!”
林佩坐在床上跟人说话的时候,林源突然跑进来喊人来了。随着他的叫嚷,外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林源赶紧把门关上,林春桃带着刘丽丽过去堵门,顺带把窗户也拉上了。
没一会外面传来连串的脚步声,郑旭东的声音传来:“林源,开门。”
林源转头跟林佩做了个见鬼的表情,用口型问:“他咋知道是我?”
林春桃脑子灵活,大声喊:“小三不在。”
“你是春桃吧?能不能帮我把门打开?”郑旭东一下猜到里面的人是谁,这下林春桃也惊了,她跟郑旭东可没说过两句话呢。
林春桃退下刘丽丽上:“不给红包不开门。”
门缝里被塞进来大把红包,刘丽丽抓起来跟大家分了,也没有注意了,转头问林佩:“表姐,开门吗?”
“开。”林佩笑道。
林春桃拍了下刘丽丽脑袋:“你是不是傻?新娘子当然说开啊!”话虽然那么说,但还是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外面的人便挤进来,郑旭东站定后稍稍整理了衣裳,朝林佩走过来。只是他还没走近就被林春桃拦住:“要先找鞋子。”
郑旭东带来的人闻言,连忙在房间里翻找起来,他们很快在林佩身后的被子里找出一只鞋子,只是第二只鞋子怎么找都找不见了。郑旭东带来的人中,郑旭北年纪最小,被兄弟们拖出来打探敌情,一个个姑娘问过去。
郑旭北皮肤白皙长相斯文,低声说话的时候很有杀伤力,一时间林佩屋里的小姑娘脸红不已,看得林佩警铃大震:“没你们这样耍赖的!”
“那你告诉我鞋子在哪。”郑旭东无耻说道。
林佩瞪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眼自己的裙子。郑旭东弯腰按住她的裙摆,伸手进去在她脚踝上面一点摸到鞋子,笑道:“藏得挺深。”
林佩脸颊红了红,这还是林春桃提的主意,说郑旭东是当兵的,找东西肯定特别厉害。反正她裙子长,裙摆撒开藏一双鞋也看不出来,他们肯定猜不到。
郑旭东拿到鞋子,弯腰替林佩穿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新娘戴的花给林佩戴上。
林春桃看它做完这些,又拦住他说:“还没完啊,你得讲讲你们恋爱的经过,我们满意了才能把新娘子娶回去。”说完林春桃给了刘丽丽一个眼神,示意她厉害吧?
刘丽丽竖起大拇指,不住点头。
林佩也调整好坐姿,好整以暇等着郑旭东讲述他们恋爱的经过。
郑旭东咳嗽一声:“那我说了。”
大家起哄:“快说快说。”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镇上,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郑旭东半跪在床边说道,简单一句话说得林源瞪大眼睛:“你们不是在我家见的面吗?”
林佩看了眼林源,示意他别说话。
郑旭东继续说:“当时没太往心里去,但是不久在供销社我又看见了你。”
林佩瞪大眼睛:“什么时候?”她怎么不记得对象前见过郑旭东两次?
“咳,是同一天,你和别人吵架的时候。”郑旭东没说出林杏花的名字,但林佩立刻想起来那天的事,脸色瞬间涨红,但郑旭东好像没发现,继续说道,“当时我想,这姑娘看着瘦小,性子挺辣。”
林佩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维持了那么久的淑女形象,居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天啊!
……
直到晚上林佩才从人设崩塌的事实中缓过神来,但郑旭东一进屋,她的脸又忍不住烧起来。
郑旭东却没立刻看她,他身后还有不少跟屁虫,吵着要闹洞房,他一手一个,屋门口顿时响起阵阵哀嚎。郑旭东却没心软,把人一股脑推出去,顺带锁上屋门,转身轻咳一声:“累不累?”
林佩清了清嗓子说:“还好。”
随着他走进来,林佩闻到一身酒味,忍不住问:“你喝了多少酒?”
郑旭东低头闻了闻身上:“兑水喝的,没多少酒。”白酒兑水也算是潜规则了,毕竟新婚之夜,谁都不想喝得烂醉如泥,不过他还是止住了脚步问,“味道是不是有点重?”
“闻得出来。”林佩说着下床,绕道后面开窗,“啊!”
窗户下面蹲的人一被发现,慌忙做鸟兽状散去,林佩吓了一跳,靠着墙壁拍胸脯。郑旭东大步走过来,左右看去,认出最后一个人的背影,咬牙道:“我出去说他们一顿。”
“算了。”林佩拉住他的衣袖,“大喜的日子,闹大了不好。”
郑旭东只好按耐住揍人的心思,决定明天再说,点头说:“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还好。”乍一看是有点吓到,过后想起来却有点好笑,以前看电视总有结婚听墙角的剧情,却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在她头上。想到这里林佩又警惕起来,嘘了声踮起脚尖往门口走去,小心翼翼拉开门栓,然后用力拉开门。
郑秀梅哎呀一声,郑鸿博自己栽倒在地,还有几个跑得快的早溜了。
今天是郑旭东结婚,郑鸿博却穿了身新衣裳,脸蛋洗得干干净净的,捂着脑袋忍着痛朝郑旭东笑:“三叔……”
郑旭东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把人拎起来:“谁让你来的?”
郑鸿博没义气地伸手一指郑秀梅:“她提的主意!”
郑秀梅气得瞪眼,可怜巴巴地冲林佩笑:“三婶……”她脑子转得可比郑鸿博快多了,三叔平时纵着他们,实际上是个铁面阎王,林佩就不同啦,同学们都说她好,温柔脾气还好。
“老实交代!”林佩拿出当老师的威严板着脸。
郑秀梅蔫了,只好去看郑旭东,可三叔脸色黑沉,看着吓死个人,只好说:“是旭文叔提的主意。”
郑旭东一想也就是他,要换别人想不到让郑秀梅一个小姑娘来听墙角的主意。他把郑鸿博放地上:“回去告诉你们七叔,要不紧紧皮,要不躲远点别被我抓到。”
两个小家伙听得直打颤,嗯嗯啊啊就走了。等人一走,林佩好奇问:“旭文是谁?”
“他是我三叔的小儿子,用我婶的话来说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皮得没边了。”郑旭东介绍说道。
林佩闻言捂着嘴巴笑,又问:“那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要揍他?”
她眼睛又黑又大,带着笑意望着他,像是好奇又像是觉得好玩,看得郑旭东有点尴尬,解释说:“也不一定就揍他,总得让他知道好歹,不然一晚上躲在咱们窗户底下也不成。”
林佩联想到他们躲在窗户底下是为什么,脸色又红了红。
郑旭东屋里的灯是前两月刚换上的,瓦数高屋里也照得亮堂,灯光下林佩脸上的羞涩一览无余,郑旭东心也想到什么,清了清嗓子说:“你洗澡不?”
“啊?要洗的。”林佩楞了一下说。
“就在屋里洗吧,我去给你打水。”郑旭东说道,抬脚走出去。
没一会郑旭东拿进来一个盆,他把盆放在屋里空地上说:“这是刚买的,没用过,水在灶房里,我去提过来。”
他匆匆去又匆匆回来,提一壶热水加一桶冷水来,冷水全倒盆里还不够,又出去打了一桶水。
林翠芬坐在窗边看郑旭东忙活来忙活去,完事了却提着水桶出来站在门口等着,扭头对郑旭南说:“三弟也是,别人娶了媳妇都是让媳妇伺候,他倒好忙来忙去自个在屋门口站着。”
gu903();郑旭南躺在床上看报纸,这报纸是上面分发下来的,日期已经是半个月之前。但对农村来说,这已经是最新消息,上边领导要求他们每天都看,务必做到紧跟时事。郑旭南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每天按照要求看完一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