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的眼睛还没看到立春手中的东西,一直眯眼休息的大花倒是机灵地睁开眼,看着立春手中的东西,又娇又软地叫了一声,舔了舔时于归的手腕。
这一下把时于归从沉思中惊醒,她摸了摸大花的下巴,垂头丧气地看了眼立春,又收回视线,闷闷不乐地说道:“不吃,没心情。岳将军还在门口守着吗?”
立春点了点头,时于归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太子还好吗?”她又问道,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立春,就怕听到不好的事情。
立春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圣人震怒,让太子罚抄《孝经》十遍。太子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卯时三刻便去了御书房,呆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时于归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胸口,完全没有一点兄友妹恭地庆幸道:“还好不是让我抄书。”
“公主若是昨日和圣人服个软,今日岳将军就不会守在千秋殿门口了。”立春一把抓住大花偷吃的爪子,拍了拍它的脑袋,警示意味十足。
大花不愧是欺软怕硬的主,知道立春不好惹,立刻把爪子搭在时于归手上,喵喵喵地叫了起来。
时于归随意地抹了一把它脑袋,对着桌上的酥山毫无动静,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父皇为什么这么看不上顾明朝,这不是他钦点的状元吗?”时于归闷闷不乐地抱怨着。
昨日她随着陈黄门去了父皇所在的御书房,王顺义站在门口一见到她,焦急的脸上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书房内惠安帝久等时于归不至,终于看到她后便不高兴地哼了几声。
“今日是你小叔叔的寿辰,你好好地去人园子里闹什么?”圣人轻声呵斥道。
炎王是圣人目前唯一在世的兄弟,又不曾参与先王的夺嫡之争,因此圣人对他颇为宠爱。前几日,便赏赐下无数珍奇异宝为炎王祝寿,今日一大早又派王顺义去炎王府送上龙章宠赐牌匾。
结果过去没多久,便听说公主在炎王开放的长生园里大闹,打了一众长安城世家贵公子的脸,而事情发生的起因,则是因为顾明朝。
时于归与顾明朝的关系,圣人早已有所感知。之前马球场上公主邀请顾家兄妹入宫打马球,他便觉得蹊跷,之后派人细细打探顾明朝一番,紧接着公主更是强势要求顾家六娘子入宫为陪礼人,随后几次三番顾家兄妹撑腰,闹得侯府鸡犬不宁,这些事情动静都不小,即使圣人就算有心不去听,这些事还是会随着长安城的风飘到他耳中。
再者千秋公主可不是爱护弱小,锄强扶弱的性格。她对顾家的特殊圣人一直看在眼里,原本以为是年少之人见到顾明朝这般才貌双全的人产生的异样,如今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出爱慕,今日更是当着长安城众多高门子弟面前,公然维护顾明朝,闹出百狗贺寿笑话,这般出格之事如何不让圣人火大。
时于归坐在下首漫不经心地说着:“我本不打算打扰小叔叔的,是他自己让管家带我去凉亭的。再说了,若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好端端消遣顾侍郎,我会好端端破坏小叔叔的宴会吗?”时于归态度理直气壮。那些个纨绔子弟托庇祖荫,当着人人不敢惹的芝麻小官,有什么立场颐指气使地指责顾侍郎
圣人气得拍了拍桌子,瞪着她,拍得桌子嘭嘭直响,王顺义眉心一跳,不过时于归还是姿态闲适地坐着,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胡闹。”圣人一见她胳膊往外拐,一副理直气壮态度,气不打一处来,“你虽是嫡公主,终究还未出嫁,整日张口闭口顾侍郎,天天围着人转,成何体统。我看顾明朝也是居心叵测,今后不准再跟他一起。”
时于归一听就上火,忍不住嗤笑一声,琥珀色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圣人,与圣人如出一辙的脾气瞬间暴露出来,同样没好气地顶撞回去。
“那父皇觉得我应该和谁在一起?清风朗月之人,我们是相看两相厌,纨绔子弟又有谁是我的对手。再者,顾侍郎哪里不好,学识才华是父皇钦点的,人品相貌是哥哥把关过的,性格脾气是我自己验证的,在我看来可是天下第一好。”
书房内气氛剑拔弩张,父女俩谁都不让谁,两双眼睛互相瞪着。王顺义小心翼翼地瞟了两人一眼,战战兢兢。
“那个顾明朝我是一点都看不上眼。”
“这种事情只要我喜欢顾侍郎便好。”
“你堂堂千秋公主简直有辱斯文。”
“哪里比得上父皇你的冥顽不灵。”
“你哥也不会同意的。”
“哥哥早就知道了呢。”
“……”
“你说什么!混账家伙,把时庭瑜给我叫来。”
谁也没想到,时于归与惠安帝的怒火竟然会莫名其妙烧到正在东宫处理政事的太子殿下身上。
太子冤啊!
原本还在得意洋洋的时于归直觉闯了大祸,蹑手蹑脚准备离开。惠安帝气得手直抖,一口呵住时于归:“你说太子也知道你与顾侍郎……之事了。”
时于归眼珠子转了许久,硬着头皮说道:“不关哥哥的事情,你要骂就骂我吧。”
惠安帝冷笑一声。
“骂你?骂你,你知道悔改吗,泼皮猴子把你惯的,整日就知道胡作非为。”
“你被禁足了!”惠安帝十分冷酷无情地说着,完全不顾时于归的狼嚎大哭对着王顺义吩咐道,“叫岳健给我看牢了,公主若是跑了,让他提头来见。”
时于归顺理成章地被禁足后,一大早派长丰去了刑部告知顾明朝,又一时兴起叫他抓了大花回来,以解相思之意。
“喵~”大花肉垫一直拍着时于归的手,不耐烦地翘着胡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碗酥山,大写的渴望。
时于归举起小肥猫,看着它的瞳孔,一本正经地说着:“我都没得见顾侍郎了,你还想吃酥山,当真是没眼力见。”
大花无辜地与她对视,弱弱地喵了一声。
“去尚食局拿点鱼喂给它吃,别生龙活虎地来,病恹恹地回去。”时于归把大花交给立春,自己端起那碗酥山,化悲愤为力量打算一口气全部吃掉。
立春抱着大花沿着小路去了御膳房,宫内也有不少妃嫔公主养了猫狗,因此尚食局也有专门给猫狗准备食物的人,名叫方华。
“方御厨,这是公主新捡的小猫,麻烦你准备点鱼来吧。”立春格外客气地说着。
方华人高马大看上去极为粗犷凶悍,他原本坐在炉灶前发呆,一听到立春的话立马站了起来,眼睛发亮地盯着她怀中的大花,搓了搓手,激动地说着:“这小猫……真是强壮啊。”
年纪是小猫,体型为胖猫的大花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扭头继续窝在立春怀里,那姿态高傲得很。
“可有什么挑食,忌口,若是没有便准备鲫鱼鱼脍,肉质最为细腻,没有刺,正好合适。”方大厨提出建议。
立春点点头。这事原本不应该她来的,没想到大花这猫刁钻得很,谁抱挠谁,只要公主和她抱,因此她才抱着猫来尚食局来讨食。
“樱桃毕罗和甘露羹准备好了吗?玲珑宫来人催了。”有人大声催促着。
“来了来了,毕罗好做,樱桃难寻,刚出锅的,甘露羹按照要求做成酸的口味了。”主膳提着食盒慌慌忙忙地跑了过来,人跑的颤巍巍的,手中的食盒却是纹丝不动,可见也是练了出来。
立春扭头看着门口隐约有人接过食盒转身离去,看身影衣着应该是谢嫔身边的大丫头红豆。
——尚食局除三餐的时间做主食外,其余时间大都是以点心零嘴,冰饮甜品为主,这个虽不算强硬规矩但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除了主食需要开大火,平时尚食居一般都是小火温存。而玲珑殿一向自诩遵守宫规,往日也没有这个时间叫主食的先例。
“这时辰不早不晚的,玲珑宫要毕罗做什么?”立春状似无意,眯着眼笑问着。毕罗算不上正经主食,但形状又大又厚,颇为饱腹,所以一般宫内都是当做主食上桌的。
方大厨刀工麻利切着鱼片,手起刀落,一片薄薄的鱼片就成了,刀影闪烁,很快便把一条鱼切得干干净净,紧接着码放整齐地放在碟里。他闻言,没在意地笑了笑,随口说道:“这几日,日日如此,也不知怎么了?花样换着来,日日都有新要求。”
立春抱着猫的手一紧,瞳孔一缩。
“喵~”受惊的大花拍了拍她的手,不高兴地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这些吃的时候都非常想吃,想吃生鱼片!!最近更新都有点迟,虽然有点锻炼的原因,但主要是玩游戏,买了新电脑,游戏真是流畅啊!
第130章偶遇谢郎
时于归抱着吃饱喝足的大花,闻言挑了挑眉,眉梢处带出一丝冷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最奇怪的是贤良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盯着玲珑殿的人有什么回话?”
立春摇了摇头:“并无,谢嫔深居简出,谢三娘子每三日来一趟,玲珑殿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每日红豆申时去尚食局取食,便无人外出。”玲珑殿人员稀少,殿中最忌讳有人喧闹,连走路都没有脚步声,加上玲珑殿地处偏僻,常年幽静,圣人从未重新宠幸过谢嫔,一直放任不理,是以宫内人人都在背地里称呼玲珑殿为冷宫。
“红豆乃谢嫔身边第一大丫鬟,寻常取物哪里轮得到她,谢嫔也不是大材小用之人,说明这东西必有蹊跷。让人去询问红豆这几日都让尚食局做了些什么东西,别打草惊蛇。”
立春点头应下。
屋内只剩下时于归一人,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长长的日光投射到亮堂空旷的殿内,照得屋内所有金银装饰显得极为金贵,金砖闪着光泽,一切都富丽堂皇,不可直视。
千秋殿是内宫占地面积最大的宫殿,圣人登基后三次下令扩大千秋殿,时至今日,它的占地范围竟然比圣人的甘露殿还要大。偌大的宫殿中来往之人皆是轻声细语,脚步轻盈,唯恐惊扰贵人。
时于归抱着猫盘腿坐在罗汉椅上,摸着大花胖到感觉不出脖颈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撸着,柔软的毛发覆盖住时于归纤细的手指。大花舒服地眯着眼,尾巴绕着时于归的手臂,高兴地小声呼噜着。
“谢柔。”她低声念了一句。她对谢柔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每次宴会上低眉顺眼的模样,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却总是带出一丝愁绪,柔软苦闷,与喜庆的宴会格格不入。
谢家人哪个会是这般模样,骄傲如谢凤云,一向眼高于天,骄傲矜贵,温和如谢书群,同样凌然不可侵犯,只有谢柔这个被谢家寄予厚望又被抛弃的人,一生都禁锢在深宫内,与深宫格格不入,与谢家方枘圆凿,自此孤立无援,性格阴沉令人琢磨不透。不过这个龟缩在玲珑殿的人并没有安分守己,许多內宫秘闻不见得没有她的影子。
“王家是狼,谢家是蛇,没一个省心的。”年轻的公主抱着猫疲惫地说着。
顾明朝不知不觉中走到那日谢书华出现的小巷中。今日重走一遍才发现小巷极为偏僻,又非常靠近南城门。南城门附近以商贩走夫为主,商铺最多,往里走是长安城,往外走是千秋长安二县,人流量极大,不少人为了出城进城方便,便都定居在此地,因此不少商贾也都在此处有住所,宵禁之前一直都是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哎哎,让让,挡路了。”有人吆喝着喊着。顾明朝侧身避开,一个挑着珠花的脚夫挤了进来,扁担竹娄内都是目前长安城最为流行的头饰珠花和便宜钗子,错落有致井然有序地摆放着,里面篓子里一小格一小格的分布着,看样子已经卖去不少东西。他斜着眼瞄了下顾明朝,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突然说道:“别看了,来晚了一步,早没屋子了,一个月前刚刚被人买走了。我们慕物街也是很畅销的。”
脚夫得意洋洋地说着。走南闯北的人最是能自来熟,顾明朝穿的又普通,长相斯文,看人的时候嘴角带笑,一看就极好相处。脚夫今日生意不错,开张便赚了不少银子,正在兴头上,谈话兴趣正浓。
他对着紧闭的门努了努嘴,眨眨眼,八卦地说着:“里面住的人长得可好看了,看人的时候,那双大眼睛比宜春院里的姑娘还要媚。这里有一点小红痣,啧啧,看得人心都化了,好看好看。”
脚夫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小眼暗光闪动,一看便是想到不入流的东西。
顾明朝心思一动,故作苦恼地说着:“可我看着院子连衣服都没晒出来,还以为没人呢。”
一屁股坐在石墩上的脚夫哎了一声,舔了舔嘴说着:“谁说不是呢,不过确实有人,还跟我买过珠花呢,说话软软糯糯的,听着调子不太像长安人,平日也不与人来往,想必不晒出衣服也是为了避免麻烦。”
顾明朝垂下眼,心中记下要点,脸上露出无奈地笑:“那真是遗憾了。”
脚夫装模作样地拍了怕他的手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扫过整条大街无不骄傲地说着:“是挺遗憾的,我家就在隔壁,不是我说我们这条街可是最繁华的,贵人们买东西可不是都来我们南门这边。不是都说东贵西贫,南富北穷嘛,我们南边地段一向好得很呢,没点关系可不行。”
“不说了,我得卖东西去了。”脚夫谈性淡了许多,便想起正事,挑起担子离开了。
顾明朝心中一动,视线看向那间安静得近乎没人的屋子。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