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回到榻前,推开窗子坐下:该怎么反省?我知错了,今后定然不辜负他心意,不误解他初衷,凡事多想几次,不误会,不
云小侯爷从小反省得熟练,文思泉涌张嘴就来,格外流畅地说了一大段,老主簿才反应过来:云公子等等。
云琅停下话头:要写的?
不是。老主簿忙摆手,王爷真恼的怕不是这个。
云琅好奇:那是什么?
此事王爷虽然不悦,但云公子那时愿意同他吵架,他便不气了。
老主簿自己都觉这话实在莫名,硬着头皮说了,又道:王爷恼的,是您有事瞒他。
云琅怔了怔,没立时答话。
昨夜,王爷提起
老主簿心知此事只能徐徐图之,谨慎迂回道:六年前,漫天大雪,您曾在府外立了三日三夜。
云琅一阵哑然:经年旧事,干什么提这个。
那时候,王爷并非不想见您。
老主簿低声:是虔国公来过了。
云琅蹙了下眉,没说话,轻轻捻了下衣袖。
虔国公裴笃,也是三朝老臣,也曾执掌禁军。
如今虽然去朝致仕,也仍是一品贵胄,开府仪同三司。
端王妃,正是虔国公的独女。
出事时,虔国公碰巧不在京中,星夜兼程赶回,终归没来得及。
老主簿道:纵然震怒,也已回天乏术。
老主簿看着他,小心翼翼:那之后,虔国公也去打听了些事,问了些人。认定了
认定了镇远侯府。云琅道,与此事定然脱不开干系。
老主簿低声道:是。
只怕还不止。云琅稍一沉吟,大抵还听说了,我兵围陈桥挟制禁军,以致救援不及。闯入御史台,逼迫端王。派出府上私兵,在半路围剿端王府回京亲眷
云公子!老主簿失声打断,皱紧了眉,您怎么
怎么了?云琅笑笑,不打紧的。
他神色平静,向后靠了靠,看了看窗子外头的景色:我要是把这些全放在心上,早该活不下去了。
老主簿满腔酸楚,低声:怪我,不该提这个。
不妨事,我原本也奇怪,萧朔怎么把那一段说得那般熟练。
云琅咳了两声,拿过汤绽梅尝了一口,忍不住蹙眉:太甜了。
这就换。老主簿忙叫人来收拾,井水沉浊,要加雪水还是
云琅笑了:井水也无妨。
老主簿忙摇头:云公子在外流离,定然受了苦。如今既然回京,该用好的。
云琅怔了下,靠在窗前,垂眸扯了扯嘴角。
刀疤曾同他提过,萧朔不肯信京中那些流言,从朔方大营一路找他到镇远侯府。
他来要人时,试图给萧小王爷讲个血海深仇的话本,也被打断了。
书房里,萧朔一样一样替云琅找着能解释的理由。泄愤一样,恨恨问云琅,是不是以为他也会如旁人一般,信那些萍水谣言。
云琅闭了闭眼睛。
我们都知道,当初的事定然有苦衷。
老主簿怕他牵动心脉,忙道:王爷同我们说过,当时云公子去御史台是救人,阴差阳错。山匪之事,是为驰援
我知道。云琅笑了笑,就是这一段,他背得行云流水。
这些年,萧小王爷也不知同多少人,争辩了多少次。
虔国公是武人,这些年骑不动马、上不动战场了,脾气是不会变的。
云琅不想再多说这个,将话头扯回来:知道了这些,定然视我为生死仇敌,欲伺机诛之而后快。
老主簿欲言又止:没有
云琅竟料错了:没有?
没有伺机。老主簿实话实说,虔国公知道这些,当晚提着刀就去您府上了。
云琅:
云琅有些余悸:然后没拿动刀吗?
然后王爷去拦了。老主簿低声,追到门口,拦住了虔国公。
云琅无声蹙了下眉。
虔国公震怒,当街痛骂王爷悖逆不孝,枉为人子。
老主簿:激愤之下动了手。
云琅倏而抬眸,撑了下,不防扶了个空,硬坐起来:伤了何处?
倒不重。老主簿忙扶他,老国公毕竟心疼晚辈,手下有分寸
云琅气息续不上,咬牙沉声:伤了何处!
王爷不还手,被老国公一刀扎了肩膀。
老主簿只得如实道:见了血,老国公终归下不去手又气又恼,带人走了。
云琅被他扶着,胸口起伏,闭了眼睛。
确实伤得不重,只是皮肉伤,不出半月就好全了。
老主簿生怕他伤及心神,忙保证:只是老国公那几日一直都在府上,王爷想出去见您,又怕国公对您不利。
虽不曾出去。老主簿轻声,王爷在府中墙内,也陪您站了三天
我知道。云琅阖目,慢慢调息,我那时一身功夫好歹还有十之八九,一听就知道,他在墙对面站着。
老主簿愣了愣:您知道?
我本来就想站一天的。云琅磨牙,那个憨货一直站着,我也不好意思走。
老主簿:
老主簿不太想知道这一段,勉强开口:王爷,王爷也不知
罢了。云琅轻呼口气,睁眼重新坐直,忽然同我说这个,是要问我的伤吗?
老主簿一腔心思被他陡然戳破,讪讪低头。
我那时底子尚可,又在宫里好生养了月余,立三日风雪,没什么的。
云琅道:是战场苦寒,我自己又折腾叫他不必胡思乱想。
老主簿还想问,看了看云琅脸色,低头将话尽数咽回去:是。
至于这伤的来处。云琅慢悠悠道,只靠你们还问不出。要想知道,叫你们王爷来把我扒了衣服、绑在榻上,亲自问我。
老主簿身心震撼:您不怕王爷当真这么做吗?
怕。云琅当晚回去就琢磨了一宿,计划得很周全,所以我会在他揪住我衣领的时候,因为受了惊吓旧伤发作,胸口疼得喘不上气。
老主簿:
倘若他还要继续。云琅道,我就会昏死过去,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