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他正要呼喝,却听曲长负的声音响起:曹谭。

他从身边侍从手中拿起一副弓箭,微微偏头,箭锋对准了曹谭,而后手指松开。

曹谭只来得及抬起头来,眼中刚刚映入曲长负在风中飞舞的广袖和衣带,随即便被倏然而至的一箭钉穿右肩。

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骨肉撕裂的声音,大叫一声,仰面向后倒去。

曲长负这次拿的是一石一的大弓,所费的力气要比上回在谢九泉面前射出那一箭重上许多。

他有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在弓弦张开的那一个瞬间,全身筋骨剧痛,胸腔中翻涌的血气有如尖刀乱搅,仿佛即将沸腾。

曲长负扣着弓箭的指尖骤然按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然而,在这几乎非人的痛苦之中,血脉中,却似有一股火焰热烈地燃烧起来。

这是生命的挣扎。

因为活着,才会感觉到疼痛。

这疼痛是主宰自身力量的代价,即使蚀骨焚心,也令人欣然往之。

第二箭。

长弓稍稍一沉,随即又被重新抬起,曲长负语气平淡,宣节副尉,于敏。

于敏便是直接将陈英之子害死的凶犯,此次变乱之中也格外卖力。

他跟曲长负距离颇远,刚抢了一匹马,想要趁机冲出军营,然而下一刻就被天外来箭射中后心,跌下马去。

曲长负留了曹谭半条命,对于敏半点都没客气。

两箭过后,他第三次张弓,周围之人无不惊恐色变。

曲长负却手臂一抬,尖啸之声划过苍穹,最后一箭在天空中猛然爆起一簇火光。

满场瞬间一静,随即,外围援兵奔驰之声乍起。

曲长负将弓箭拂袖抛开,长弓轰然落地。

喊杀声中,他的身形微微一晃,然后极快地挺直了脊背。

靖千江高声道:曹谭唯利是图,贪婪好色,在场诸位前来参军,多是为家为国的好男儿,又怎能任由此等人压迫欺凌?今日你们不敢站出来反抗,他年下场也好不过陈英!各位不妨好好想想,同样是豁出命去,究竟站在哪一边,才是真正的值得。

他的声音灌注真气,在校场上分外清晰。

天边的火光划落,远处有人遥遥高喊:北营第三队校尉王勇,愿配合曲大人,为国除奸!

这声高呼仿佛一个信号,声音在军营各处接二连三的响起。

隐藏在暗处的兵卒们纷纷露面,而曹谭这一边,越来越多的武器被抛到地上。

从曹谭重伤甚至更早的时刻起,他便大势已去。

曲长负的心里很明白,这样的局面不能维持太久。

他暂时控制住了整个军营,但是手上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仍是只有从相府带来的那些护卫。

或者还能加上一个易皎。

整个京郊大营已经混乱的太久了,如果要一一排查谁是作恶者,谁是无辜受害之人,其中的工作还十分繁杂。

更重要的是,曲长负现在还没这个权力,只有将情况上报,才好做进一步的主张。

他吩咐手下的人该关押关押,该封锁封锁,事情差不多交代完毕之后,便回了营帐休息。

今日耗神出力都实在太过了,虽然身体状况慢慢好转,原来的底子也禁不起这样造。

刚才在外面撑着一些还过得去,等到这时候精神松懈下来,疲惫便瞬间涌上。

曲长负肺部寒凉,觉得喉咙发痒咳了几声,没想到越咳嗽越厉害,便伸手去端桌上的凉茶。

有人按住他的手,挪开茶杯,将一盏温热的药汤递到曲长负手中,跟着抵住他的后心,将一股内力缓缓透入,驱散寒意。

曲长负喝了口药汤,眉头皱了皱,止住咳嗽之后便推开了:多谢。

歇歇吧。靖千江绕到他的面前,专注地看着曲长负,大人今天太辛苦了,去睡一会,我在这里守着。

靖千江身上兵甲未除,仔细闻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血气。

曲长负道:区区一个曹谭,还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必有外人协助。此时放心,尚嫌太早。你不必管我,自去休息吧。

靖千江道:我不累。

曲长负道:那坐吧。

他趁着小端不在,顺手将酒摸出来就斟了满杯,靖千江这回却按住了曲长负的手臂,微微拧眉道:今天别喝了吧。

曲长负的指尖摩挲着酒杯上的纹理,看着他这张陌生的脸,忽然起了戏谑之心:我不喝,你喝吗?

靖千江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是瞧着曲长负苍白的脸色,又难免心疼,柔声道:大人身体不好,不可多喝那,属下愿代你一饮。

曲长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脸上露出些惊奇的神色。

他瞧着靖千江当真满斟一杯,端起来后一饮而尽。

然后他几乎是瞬间就呛咳起来,这幅狼狈的样子,饶是冷漠如曲长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靖千江曾在宫宴上拒绝了老臣的敬酒,其实也不完全是他要摆架子,而是璟王殿下

他真的不会喝酒。

从小到大,靖千江几乎滴酒不沾,也没人能勉强的了他。

他活了二十年,总共碰酒的次数不过两三回,都是面前这位唆使的。

那股辛辣之意呛入气管,久久不散,靖千江脸上也泛起酡红,可他看见曲长负竟然笑了,几乎生出一种再喝一杯的冲动。

他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间并不见狼狈尴尬:不好意思。

靖千江缓缓地说:几年不见没有长进,我依旧不会喝酒。让你见笑了。

从曲长负不怀好意撺掇他喝酒的那一刻起,靖千江就知道,自己易皎这层马甲,算是彻底披不住了。

第19章赤脚踏沧浪

其实对于彼此的身份,两人基本上已经各自心知肚明,而此刻靖千江的话,将最后一层窗纸点破。

曲长负的眉梢轻微一挑,这样细微的动作,被他凭空做出一股潇洒。

他说道:为了拯救万千将士于水火之中,不惜亲自来军营暗访,可敬可佩。臣不敢嘲笑殿下。

靖千江望着他,眼中带着笑意:既然已经知道是故人,为何还要端着架子说话?你要是还这样,我的酒可就喝亏了。

此时的曲长负倒是出奇的温和,竟然从善如流地换了语气:好吧。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因为宫宴上在屏风后的交手吗?

靖千江道:那个时候只是怀疑,毕竟你的相貌不同了,我也从未想过曲丞相竟然是你的父亲。不过后来去找你说话,我心里就什么都断定了我还能认不出来你吗?

曲长负微微含笑:我也是。

靖千江微怔:什么?

曲长负道:你易容前来当小兵,天天跟我相处,难道我就不会看穿?早就知道是你了。

靖千江一时没说话,将曲长负的意思在心中回味了一遍。

gu903();对方的话语中分明透露出来一种熟悉的亲昵,上挑的尾音中就跟带着小勾子似的,勾的他心头发痒又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