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台上诸人则对这些普通小兵们的议论置若罔闻,曹谭斟一杯酒,冲曲长负举了举:

今日是本官与曲大人共事的头一个重阳节,很多事也多亏了曲大人从旁助力,只望日后仍可如此,同心戮力。

曲长负一哂:这样的时日,怕是也不多了。

曹谭脸色微微一变。

曲长负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展颜道:长负资历尚浅,自然尚待多多历练。但想必大人升迁的日子却不会太远,不是吗?

这话说的动听,虽然知道他不过客套,曹谭还是哈哈大笑:那就借曲主事吉言了!

他也喝了酒,看着曲长负,心中暗道这样一个才貌俱佳的美少年,偏偏生了一副狠辣心肠,真是可惜了。

想想他一会就要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曹谭觉得有点遗憾。

要不是曲长负一意想要来此立功,踩着他的过失上位,自己还是很愿意心疼他的。

酒过三巡,席上诸人无不尽兴,气氛也逐渐放开,便有人陆续离座交谈敬酒。

曹谭似是有些醉了,借着酒意询问曲长负:曲主事今年已经十九了罢?不知定下了哪家的闺秀?

曲长负道:尚未曾定亲。

曹谭笑道:听你这意思,似乎连个通房男妾都没有了,那不如老哥今日当个大媒,给你介绍一位佳人如何?

曲长负似笑非笑:哦?

他们周围的人,有知情的,也有蒙在鼓里的,听曹谭这样说,都感兴趣地看了过来。

风流韵事从来都引人好奇,更何况男妾在本朝虽属寻常,但放到讲规矩的世家大族,往往是不能在迎娶正妻之前纳入。

曹谭会这样提起,未免显得有些奇怪。

曹谭高声道:林子杰,你过来。

林子杰早在一边候着,此时便站了出来,向各位长官行礼。

曲长负看了他一眼,这回衣服倒是穿齐整了。

不过在这身普通的土灰色号衣之下,林子杰仍旧显得唇红齿白,确实要比普通兵卒亮眼几分。

靖千江撇了撇嘴,他怎么也比这个小白脸好看许多吧。

当时易容一念之差,怎么就没易个好看点的,嗐!

曹谭道:这位曲主事一定认识,就用不着我过多介绍了罢。

曲长负道:曹大人说的话好生费解。你说要为我做媒,却叫了个兵卒出来,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曹谭大笑道:曲主事,年少风流不是坏事,可是人都到手了,你却在这里装糊涂,未免缺了几分担当啊!

按照原本商量好的规划,林子杰此时就应该委屈哭诉曲长负逼他就范的种种恶行,要求曲长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没反应过来,竟木楞楞地站在那里没动。

曹谭只得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咱们军营之中禁止营妓、嫖娼,至于欺辱军士,更是大罪。本官念在曲主事初犯,原本不想追究,但林子杰亦是清白人家的好儿郎,你做下这等事,你起码应给一个交代出来罢!

不知不觉中,正在敬酒和欢笑的人们纷纷围拢了过来,神情各异,惊诧、了然、惋惜、震怒、幸灾乐祸、鄙夷嫌恶皆而有之。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曲长负则露出了略带玩味的表情,向林子杰问道:是吗?

林子杰从小没什么大出息,就是因为懒惰懦弱,才会跟范忠混到一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

他全身都在发抖,实在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曲长负一眼。

那晚月光太暗,在营帐之中看的不甚清晰,此刻才真正明了了他的模样。

这人坐在清冷秋光之中,像是一幅无限风华的画,苍白、高傲、矜贵。

他心头忽地生出勇气,猛一下跪地,高声道:大人,我有冤屈要诉!

曹谭心中暗喜:讲!

林子杰吸一口气:小人要状告屯骑校尉曹谭包庇下属,祸乱军纪,纵容宣节副尉于敏,仁勇郎詹明义欺压辖下兵卒。此二人不光多次欺辱小人,勒索钱财,甚至奸杀陈英之子陈仲!求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就是没了回头路,他这一席话拼尽全力嘶吼出来,在风声中犹显苍凉,使得整个校场不由一静。

曹谭震惊之后勃然大怒,厉声斥道:一派胡言!是谁教的你这样污蔑本官!

他说完之后就想起来,林子杰是范忠的人,而范忠跟随自己多年,此回也一直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已经彻底拿捏住了曲长负的把柄。

现在看,他分明是被人家给反过来拿捏了!

范忠就缩在人群的最后,接触到曹谭几乎要吃了他一般的眼神,他连忙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整个隐藏起来。

惊怒的不光是曹谭,还有周围一众知晓他计划的同党。

短暂的寂静之下,呵责之声四起,都是说林子杰失心疯了,污蔑长官,要求将他拿下审问。

周围立刻有人要冲上去,林子杰头脑一片空白,害怕到了极点,反倒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时,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足以令人安心:且慢。

曹谭被反将一军,又明知一定是面前之人所为,怒到了极点:曲主事,你是一意要和本官作对了吗?!

依稀是曲长负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因林子杰低头跪着,只能看到对方踩在地面上的鹿皮靴子,以及一片水蓝色的衣角。

曲长负的声音冷淡中含着几分漫不经心:

曹大人这话说的真教人伤心,我为何要与你作对?只是此人竟然当众污蔑大人,不让他解释清楚,谣言就此传开,岂不是有加有损大人的名声么?

来人。他转头吩咐,去将陈英一家请上来,跟林子杰对质。

到这份上,再拦着便是心虚了,曹谭冷着脸重重坐了回去,其余人打量着他的神情,也就没阻拦。

毕竟陈英是个怂货,开始他宁可举家逃跑也不敢给儿子讨公道,现在也未必会有出面指认曹谭的勇气。

陈英被带上来之后,发现场面剑拔弩张。

曹谭那边已经有人连刀都出鞘了,曲长负这一头虽然没有表现的那么激动,可相府的护卫也都保护在自家少爷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他心里立刻慌的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光是他自己的命也就算了,重要的是妻子和女儿还在这里,儿子已经没了,他不能再连累其他的亲人。

听到曲长负让林子杰把刚才的话都重复了一遍,陈英几乎惊呆了。

没想到这小子平日里好吃懒做,竟有如此胆色。

曲长负道:陈英,令郎到底因何亡故,林子杰的话可属实否?

陈英猛一抬头:我

刚说出这一个字,他就接触到了曹谭阴冷的目光,然后对方将眼神落在了身后的陈家母女身上。

曹谭的手段这么多年陈英是见识过了的,可曲长负年纪轻轻,纵然家世不凡,也未必能护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赌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