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牙狠狠地磕向下唇,干裂的唇部顿时就被血珠染红。
小!尔...
匆匆转头,瞟见秦尔唇齿间的血迹,林衍惊叹出声,却又被秦尔的目光喊停。
那双深幽的眼被疼痛蒙上了一层水雾,正直直地望着他。
轻摇着头,秦尔抬臂,移动左掌。软指蹭上手机,触亮屏幕,他朝林衍无声地说了句,我没事。
怎么了?手指收紧,钱途亮的心也跟着林衍的惊呼一同收紧,你怎么了?
那一端,只剩轻浅急促的呼吸声,每一声都清清楚楚地扎在钱途亮心上。
捏着手机,钱途亮转身,背离人群,朝馆内走了几步。
你不舒服吗?
秦尔一定是出事了。秦尔一定是很疼了。心脏在胸膛内扑通乱撞着,大掌上抬,在后脑勺使劲抓了两下,钱途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事。
这一次,秦尔出了声。
背部疼得似有针扎,痛感向全身蔓延,连带着触感微弱的指尖都是一阵麻冷。用舌尖舔去下唇的血珠,秦尔别别扭扭地窝进车座,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事。
雨还在下着。风还在刮着。秦尔的身体也还在抖着。
眉心仍被疼痛揪着,那张染着血印的唇却再一起高高扬起。秦尔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平稳且温柔,带着雨天特有的潮湿,带着车厢的温暖,穿过耳机,钻进钱途亮耳中,蹿进钱途亮心里。
他说,
亮仔,我来接你回家。
回我家,好不好?
第61章
冬日的雨被猛烈的寒风赐予了惊人的加速度,撞在相向而行的挡风玻璃上,混着窗外偶有的车鸣,溅出急促恼人的声响。
满载的车厢。坐满了人,也盛满了尴尬。
宽阔的车内空间仍是委屈了这三双长腿,三大只并坐后排,避着真皮脚垫上的训练包,束手束脚地挤成一团。
钱途亮、俞鑫楠、凌诗蓓师出同门,秦尔和钱途亮师出同门,秦尔和凌诗蓓也师出同门。把车内的四位年轻人随机排列组合,能凑出十七个各自相识的小团体,此刻的车厢却是异常安静的。
除了初见面时的礼貌寒暄,除了刚上车时的目的地询问,他们之间再无交流。
同性间的爱恋总不可能获得毫无杂质的理解与认可。钱途亮从未向任何人宣布过自己和秦尔的关系,连最要好的俞鑫楠都没有被正式知会。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十一天。在这期间,秦尔也曾在学校露面。本也不是张扬的性格,秦尔和钱途亮自然做不出多秀的事儿。虽未提前约定,他们却仍是心照不宣地如常相处,像是关系要好的同班同学,像是互帮互助的好同桌,根本不像是热恋初期的小情侣。
为避免与凌诗蓓产生肢体接触,钱途亮抱着臂,缩着腿,蜷在门边。
他的男朋友秦尔就坐在副座,就坐在他的前方。他想问问秦尔早上的复健累不累,他想问问秦尔是否身体不适,他想问问秦尔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们带伞了吗?
打破沉寂的,永远是秦尔。比起气氛担当俞鑫楠,他更像个得体的圆场高手,总能恰到好处地缓解尴尬。
啊?
夹在两位少年之间,凌诗蓓并不太自在。她一直盯着前方的挡风玻璃,目光呆滞地放空。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为这团局促凿出了小小的出气孔,在听到问句的霎时,她就回了神。
在内后视镜里,凌诗蓓对上了那双阔别三年的眸。那双眼还带着记忆中的浅浅笑意,眼尾微弯,眼睫轻眨,瞳仁又深又幽,笼着客套的壳,也闪着和煦的光。
秦尔的眸光透过后视镜扫在她脸上,像一对刺目的远光灯,戳破她的躯体,直直地射向她的心。
一向洒脱不拘的凌诗蓓难得地露了怯。匆忙低头,她避开了那道光,
心中的那团火苗被这场雨毫不留情地暴戾冲刷,仅存点点火星还在倔强飞舞。这点来不及收拾的残存感情她定要谨慎藏匿,可不能被秦尔发现了。
毕竟,在这场自作多情的争夺战中,秦尔不战而胜。
带了。
那把全自动雨伞一直躺在凌诗蓓的训练包中。她执意留馆,不愿撑伞打车回家,只是为了拉长这来之不易的相处时间。她想和钱途亮待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绝不是以现在这样的方式。
那就好。深色的眸在后视镜中平移,转到了俞鑫楠脸上,鑫楠呢?
摇了摇头,俞鑫楠耿直作答,我没带。
不可否认,秦尔是个好人。和秦尔相处,亮仔开心,亮仔上进,亮仔的成绩稳步提升。被占有欲和保护欲激起的那点泛着醋味的敌意,早已被秦尔的闪光燃灭。最好最好的朋友被同性同桌拱了,郁闷还未解除,醋味还未散尽,不舍还未停息,俞鑫楠对秦尔却再无一丝一毫的排斥。
只要亮仔开心,只要亮仔开心,他就该跟着开心,不是吗?
只要亮仔喜欢,只要亮仔喜欢,他就该尝试接受,不是吗?
后备箱有伞。向左偏头,秦尔看向林衍,下车的时候,让林哥帮忙拿一把。
对于秦尔的安排,林衍和俞鑫楠都点头表示同意。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沉静。
外向活泼的人,总归是捱不过静的。双膝并拢,双掌抱膝,凌诗蓓弓着背,展了展肩。
秦尔,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她本就不该如此拘谨。抛去暧昧的情感,凌诗蓓和秦尔也还有近三年的同学情谊。礼尚往来。秦尔已经对她施以关心,她要是再继续闷不做声,倒像是在介意他的残疾。
五指内蜷,左腕撑着车座,秦尔放低左肩,试图向左后偏转。大半个身体不听使唤,勉强算得上灵活的右肩也被安全带勒着,无法动弹。甩动左肩,摆动左肘,秦尔的上半身还是保持着向前的角度,只朝着左下方又软塌了些。
与人交谈却不直视对方的眼睛,是缺乏礼貌的表现。
对不起。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唇,秦尔望着后视镜,朝凌诗蓓抱歉地笑了笑,我不太方便,转不了身。
秦尔的身体现状曾是高中班群里的热议话题。在凌诗蓓与俞鑫楠和钱途亮初识的那天,以往的各种传闻就都得到了确认。
尽管,凌诗蓓早就知道,三年前那个温和帅气的大学霸已然沦为身残志坚的高位截瘫病人。眼见,却仍比耳闻更加震撼。
现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昔日同窗依然面目清隽,依然面带微笑,依然声调温柔,却被一根安全带束缚着,却被那具残躯牵绊着,却被终身的不便纠缠着,只能瘫坐在副驾上,一脸无奈地为自身的无能为力道歉。
尽管,她与秦尔已多年未见。尽管,她与秦尔并不算太熟。尽管,她与秦尔在情感方面是竞争对手。她的胸膛仍是下了一场酸雨。她的鼻腔仍是又酸又热。她的唇仍是发麻发抖。
摇摇头,凌诗蓓没有出声。
阿拉斯加犬终于逮着了关心的机会。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停顿,大掌前伸,绕过车座,搭上秦尔的双肩,钱途亮在他的脖颈处偷偷地蹭了蹭。
车还开着呢,你坐好。
狗爪下移,穿过秦尔的双臂,架着他的双腋,把他的上半身扶好坐正。
低头哑笑,秦尔那张带着血印的唇被它的主人咧出一个心形,再次挤出星点血珠。
你的大学生活怎么样?秦尔不答反问。
钱途亮的动作被凌诗蓓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的酸涩不再纯粹,反添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自嘲自怜。
gu903();嗯?挺好的,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