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全完了!
他的无奈,他的不堪,他那难以启齿的不便,是被俞鑫楠发现了吗?
他的肮脏是不是要把他的小师弟吓跑了呢?
身下的温潮变成了煎熬的灼烧,身子一颤,小折耳猫又漏出了几滴热液。
衣料摩擦,折耳猫软蜷的右前爪被俞鑫楠的大手捧在掌心。细白的四指从羽绒服的袖口伸出来,蜷曲着搭在柔软的布料上。那只拇指却落了单,孤零零地别在袖口的松紧带上,被关在阴暗的衣袖中。
俞鑫楠伸手,一捏一掰,解救了贺闻佳的拇指。折耳猫的右前爪被俞鑫楠放回了右后腿上,五指团聚,软软地挨在一起,缩成一团。
不知俞鑫楠是否探穿了他的隐疾,贺闻佳没有出声,只愣愣地僵坐着。小猫眼红通通的,蒙着一层水雾,折耳猫却倔强地睁着眼,不让那团雾化作雨落下来。
小师叔是眼泪砌成的,一问,必掉泪。
俞鑫楠学乖了,不敢过问,只拿起塑料小叉塞进贺闻佳的左手,小师叔,多吃点。
眼眶红红,耳廓红红,鼻翼红红的折耳猫更像是一只小兔子。白皙纤细的脖颈被羽绒服帽沿的绒毛罩着,只露出一小截,小折耳猫乖乖举勺,挖了一勺蛋糕,探头含住。
俞鑫楠起身,退回桌边,抽了一张纸巾,捏着一角,递到贺闻佳唇边,擦去那抹沾着奶油的晶莹。
忙着憋泪,小折耳猫只低眉顺目地任俞鑫楠触碰,那小截脖颈却像畏光的蜗牛,又悄悄悄悄地缩回了绒毛中。
今日摄入的糖分已超标。贺闻佳不敢胡闹,又吃了几口就落了勺。
极自然地,俞鑫楠用刚才的那团纸点着贺闻佳的唇擦了一圈。
眼底的泪被蒸发,化作热呼呼的水蒸气,熏红了贺闻佳的脸。
他不冷,他一点都不冷。
再不开口,热气就要把他熏晕了。
僵硬得像只挨训的猫,贺闻佳略偏过头,避开俞鑫楠的目光,慢吞吞地抬起左手,指了指桌角的一摞书册,这些,书,是,新,的。
这堆书是贺闻佳赶在俞鑫楠到来以前,拖着右腿,垂着右臂,笨拙地一本一本挑选,一本一本捧起,一本一本运回收银台的。
这几本都是是高三年级的各科教辅。
似呢喃,贺闻佳的声音轻飘飘的,比蛋糕还软,比芋圆还甜。
他说:
送,给你,的。
打折?
不必了,直接给小师弟免单吧。
第59章
冬日清晨,光大大方方地照亮了这片天,阳却仍藏于浓云之后,吝惜自身的热度,不肯为这座城增添一分一毫的温暖。落叶和小树枝被冬风所裹挟,离开街面,掠过路肩,坠在早餐车的户外摆摊伞上,砸出一串凌乱的乐曲。
各式各样的面点被塑料膜封着,整整齐齐地码在玻璃展示柜中。柜面外侧,摆了几个塑料小筐,里面装着油条、麻团、麻薯、南瓜饼、糯米饼等一系列炸物。加厚带盖的纸杯盛着甜豆浆、无糖豆浆、玉米汁、花生牛奶和蔬菜粥,被置于柜边的铁架上,按种类排成四个纵列。
跃过花样繁多的餐点,只能看见白色毛线帽顶的一颗小绒球。
瘦瘦小小的青年佝偻着背,躲在餐车后,坐在浅蓝色的高脚塑料凳上,缩在宽大的浅灰色棉服里。带着卷的细软发丝被白色的毛线帽压着,垂至眼睑,遮住了秀气的眉。浅咖色的粗线自织围巾在白皙纤细的脖颈上绕了几圈,把青年那尖尖的下颌也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围巾边缘沾染了星点潮迹,不知是青年口鼻呼出的水汽,还是唇角溢出的晶莹。
贺闻佳的睫懒懒地垂着,细碎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散在几处。
正值元旦假期,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只偶有几位晨练归来的老人,或结伴闲聊,或独自唱曲儿,精神矍铄地轧着马路。
那辆早餐车就这么孤零零地停在拐角处,无人驻足,无人问津,无人光顾。
小师叔!
突如其来的齐声呼唤中,藏着熟悉的声线。
零散的目光被慢吞吞地捡回来,拼凑成一块,迟钝地投向餐车的另一侧。
身高腿长的少年们穿着同款的黑色短款羽绒服,坐在各自的小电驴上,停在早餐摊点前。
他的小师弟正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那颗小虎牙还是一如往常地显着。
那个他曾坐过的后座上,却多了一位陌生的女孩。女孩留着深咖色的齐肩短发,发尾微微向外,翻出俏皮的弧度。风吹散了她的刘海,女孩躲在少年肩后伸手理了理,才又探出头来,对着贺闻佳展出一个礼貌友好的微笑。
少年的后座不会是他的专属,少年的关心和体贴当然也不会是他的专属。紧咬口腔内壁,敛去波澜,贺闻佳扯着左嘴角朝女孩回了一个笑。
折耳猫的眼睛终于移回了他身上,终于在他脸上聚焦,望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望着那个冻得通红的鼻尖,俞鑫楠的眉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来,介绍一下。这位也是徐教练带出来的,是我和亮仔的师姐,凌诗蓓。
带着温度的笑再一次爬上俞鑫楠的脸,他略偏过头,往后座扫了一眼,又仰起脸,朝餐车里侧扬了扬下巴。
这位是徐教练的师弟,我们的小师叔,贺闻佳。
小师叔,你好。双手插兜,长腿一跨,凌诗蓓离开车座,稳稳落地,立在柜前。
小巧的喉结躲在围巾中,努力而又缓慢地滚动着,舌尖轻点上颚,麻木的舌肌逐渐发力,贺闻佳这才勉强咽下了口中多余的唾液。
你,好。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其中的发音间隔却比以往更长。贺闻佳的声音不再细软,被寒风磨得又低又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阴暗中独自生活多年的老猫。
细白的左手从棉服的口袋中伸了出来,扒着餐车边沿,贺闻佳直起腰,想从塑料凳上站起来。双脚掌着地,左腿使劲,把臀部稍稍带离椅面,伶仃的右腿却不听话,右脚掌轻抖着蹭着地面,突兀的右膝锁不住,也展不开。
腰背的扯疼和俞鑫楠的手掌一齐到达,那声即将涌出口的闷哼也和贺闻佳的身体一齐,被那只手掌压了下来。
坐着就行。
高大的少年也下了车,隔着餐车,伸着臂,按住贺闻佳的肩膀。
对于贺闻佳的身体情况,凌诗蓓早已知晓,眼前这张明显不对称的怪异脸庞并没有令她感到害怕。
压下心头的星点异样,凌诗蓓笑嘻嘻地开口帮腔,小师叔是长辈,坐着就行。
身材高挑的少年少女并肩立于餐车前,阳终于不再吝啬,慷慨地分了一束光,打在这两位身上,为他们罩上了一圈金环。
那道目光被它胆怯的主人收回。微向右挪,贺闻佳躲开俞鑫楠的手,盯着柜上的塑料筐,不再抬头。
收回右臂,俞鑫楠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额头,转头召唤,亮仔,吃什么?
迈步跨至餐车,钱途亮就定在凌诗蓓的左侧,想吃豆沙包,小师叔,有吗?
钱途亮的右臂和凌诗蓓的左臂仅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下意识地抬起左臂,凌诗蓓的指尖触及刘海的瞬间,她的左手肘也触及了钱途亮的右臂。
唰地一声,是衣料摩擦的声响,也是女孩心中那团火苗燃起的声响。
有。打开柜门,捏着塑料薄膜的一角,贺闻佳把热腾腾的豆沙包递出柜面。
俞鑫楠的站位离那只手最近。
他的右臂再次勇敢出战,靠近了小折耳猫的左前爪,接下了那只豆沙包。
迎风骑车,俞鑫楠的手实在算不上热,手指相碰间,那只冰凉的小猫爪却还是在他的眉头打了一个大大的结。
小猫不乖!
不戴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