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疼痛与严寒齐心协力地折腾着这具瘫废的身体,秦尔的脸是惨白的,连那张好看的唇都隐隐泛着灰。
他的唇角却始终高翘着。
他的深眸却始终闪着光。
他是被四位长辈送进电梯间的。钱妈更是一路陪同,把他送出了住宅楼的电控门。要不是钱途亮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回推,此刻钱妈应是陪着他们,一齐在住宅楼下等着林衍的到来。
这一晚,这一场生日会,这一次初见面,他虽是一身狼狈,结局却似乎并不太差。
长睫轻眨,秦尔眼底的愉悦漾成了一条金色的河,河水汩汩,穿过钱途亮的胸膛,流过钱途亮的心脏,留下丝丝缕缕的甜。
心情很好?
手掌停在白皙纤长的脖颈前,钱途亮伸指,为秦尔扣上外套最顶部的那个铁纽扣。
嗯,我很开心。
那条河对上了钱途亮的脸,金光闪闪的,点亮了钱途亮的眼。
我没说错吧?眨着眼,阿拉斯加犬笑得一脸得意,露出侧切牙旁的一双尖牙,你这么好,我爸妈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对吧?小尔?
钱途亮学着钱妈的语气和神态轻唤着秦尔。
两人一站一坐,对望着笑出了声。
亮仔,你刚才许的什么愿望?
想起少年被烛光笼着,站在蛋糕前闭眼许愿的模样,秦尔的五官又添了几分柔和。
我许愿,希望我们三个高考顺利。
手掌下移,触到那双软蜷冰凉的手。大掌一捞,钱途亮把那双手掌心相对地捧起,拢在掌中暖着。
就这一个愿望?
就这一个。
虚握着拳,指节相抵,那双手乖顺地窝在钱途亮手中。拨开蜷曲的手指,钱途亮把拇指探进秦尔掌中,极轻极轻地挠了一下。
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平稳地停在住宅楼前。
打开驾驶座的门,林衍下了车,朝两人扬了扬下巴。
被尿路感染折磨了两个月,这个冬天对于秦尔来说是格外地难熬。拖着病中的瘫体强撑着赴了约,又经历了一场呛咳,尽管秦尔极力隐藏,尽管他的腰背还是被腰托束缚着,挺得板直,林衍仍是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疲累。
没有拿移乘板,林衍抬步,直接绕到了轮椅后。
还好吗?低声问着,林衍推着轮椅,向副驾移去。
幅度不大地点了下头,秦尔拧着脖颈,略回过头寻找他的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犬一直跟在主人身后,来到副驾边,抬起爪子,帮着拉开了门。
拉起伫立手刹,林衍弯腰,放下轮椅的左侧扶手,伸手解开了秦尔腰间的束带。
上半身还绷直地贴着椅背,秦尔耸动双肩,大臂发力,双肘微曲着揽上了林衍的肩。
右掌探至秦尔的左腿腘窝处,捧着绵软的小腿肚,林衍稍一使劲就把秦尔的腿捞了起来。微肿的脚掌被高帮鞋捆着,生生止住了下垂的趋势,橡胶鞋头悬在半空晃荡着。脚后跟越过了车门槛,那条腿被搬进了车内,膝盖内撇地搁在真皮脚垫上。
拽着秦尔腿侧的裤料,林衍动作轻缓地一提一挪,秦尔的髋部就离开了轮椅,被平移到副驾的座垫上。
上半身探进车内,林衍一手扶着秦尔的肩膀,一手拽着安全带扣好系紧。
细瘦瘫软的右腿被遗忘在车外,朝车座的方向侧倒着,脚腕□□,白色的鞋底侧边蹭在地上。
忠诚护主的阿拉斯加犬往前迈了一步,避开林衍的身体,托着秦尔右腿的腘窝和脚腕,把那条伶仃的右腿塞进了车厢。
右腿傲娇地闹了脾气,微微痉挛,套着工装裤的大腿颤抖着砸在座垫上,高帮鞋的硫化底一下一下地踩着脚垫。
大掌按住作乱的膝盖,钱途亮踮着脚,半蹲在副驾边,高大的身子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
从车厢内退出来,林衍极有眼力见地撤到一旁,推着空轮椅绕到汽车的后备箱处,为这对小情侣创造了短暂的独处时间。
痉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亮仔还是紧张兮兮地按着他的右腿,宽阔的肩背前倾着,几乎贴在他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的发顶,秦尔的心脏被温馨包围,又暖又软。
软趴趴的手附上钱途亮的手背,秦尔蜷缩的指节轻抠他的肌肤。
钱途亮的右手手背上留了两个几不可见的浅色疤痕。他特别喜欢那两道疤印,那是秦尔的左手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此刻,伤疤的主人就在他面前,赠予他这两道伤疤的手就贴着他的手背,摩挲着他的疤印。莫名羞怯,钱途亮埋着脑袋,收了收右手。
那只手却不打算放过他。
秦尔迟缓地挪着小臂,递着腕,软蜷却执着的手掌再一次压上了钱途亮的手背。
亮仔,你起来。
蜷曲的指节叩门般地,叩击少年的手背。
后脚掌着地,双手扒着秦尔的右腿,钱途亮略微伸直双腿,扭着背,把毛茸茸的脑袋探进车厢内。
秦尔的后脑勺就贴在车座头枕上,发丝微乱,有几缕碎发从头顶散下来,软软地垂在前额。
车厢位置有限,两人靠得极近。
那条金色的河倒映着钱途亮的脸,把他的五官都镀了金边。
望着那双眼,钱途亮觉得自己真的被吸进了那条河中,金色的河水温柔地包裹着他,打着旋儿地向前奔淌着,转得他大脑发晕,转得他手脚发软。
轻抿着唇,又即刻松开,秦尔的声音压得又低又轻。
他问,
亮仔,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啊?你...
手肘一顶,秦尔的肩部离开了车座,那张好看的唇封住了钱途亮的嘴。
啊!这根本不是询问,是诱饵!
手肘架着钱途亮的肩膀,秦尔的手腕在少年的后颈交扣。单薄的掌根抵着少年的后脑,秦尔小臂发力,用劲一勾,少年的鼻尖就砸在他的鼻梁上,整齐的上牙也撞击着他的上唇。
不同于昨晚的轻触,这一次,两人是紧密贴合的。秦尔挑开钱途亮的上唇,扫过他的门牙,在柔软的内壁轻拭着。
呼吸间都是奶油蛋糕的香味,他们分享着口腔的温度,也分享着齿间的甜度。
一吻结束,秦尔跌回车座,枕着头枕阖眼喘息着。纤弱的双臂脱力地坠在腿上,掌心向上,蜷缩的手指微微抽动着。
双膝一软,他的阿拉斯加犬就跪在了车门槛上,跪在了他瘫软的右腿边。
神情呆滞地挥手告别,神情呆滞地关上电控门,神情呆滞地走进电梯,对着镜面不锈钢,钱途亮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嘴。
秦尔的唇好软。
秦尔的舌好热。
秦尔的吻他好喜欢!
对着镜面一阵傻笑,钱途亮的心里又腾起了一股小得意。刚才,他对秦尔撒谎了。今晚,他不只许了一个愿望。他其实,贪心地一连许了三个。
他的第一个愿望:
希望他们三个人高考顺利。
他的第二个愿望:
希望秦尔少些伤病。
他的第三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