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并没有人开门。
冬日夜晚的风带着一股狠劲刮在钱途亮脸上,像是一个个凌厉的耳光。酒气被抽消了大半,那股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也被生生地削弱,被小心藏匿的恐惧再一次逃了出来。
双掌攥拳,指甲狠狠地抠着掌心,钱途亮紧咬着下唇,直到唇瓣传来一丝血腥味,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
再过十几分钟,他就成年了!再过十几分钟,他就是成年男人了!钱途亮,别怂!
中二地为自己打着气,钱途亮松了拳,再一次输入那个门牌号。
铃真的响了好久,久到钱途亮差点转身逃跑,可视对讲机才被接通。
对方似是讶异于他的突然到访,默了好一会儿,电控门才滴地一声被打开了。
四四方方的电梯似是一台时光机,带着钱途亮从孩童长大成人。
二十三点四十八分,钱途亮站在了那扇防盗门前。
并没有人迎接他,玄关处空无一人,连客厅都是空荡荡的。主卧的门虚掩着,只透出一缕昏黄的光。钱途亮知道,这是那盏台灯发出的光亮。
轻手轻脚地关上防盗门,钱途亮就那么木木地杵在玄关处,连鞋都没有换。
两三分钟后,主卧的门才被完全拉开,那架笨重的电动轮椅先驶了出来。
林衍扫了眼玄关处的人影,没有出声打招呼,直接转身回了次卧。
亮仔?
秦尔的右手虚搭在轮椅操纵杆上,左手就那么软软地垂在腿上。他只穿了一套加厚的棉睡衣,腰间系着束带,睡衣下摆凌乱地揪在束带上方,在腹部鼓鼓地隆成一团。可能是起得太急,秦尔的脚上并没有穿着那双驼色的包跟棉拖,他的双膝大开着歪在轮椅两侧,只裹着黑色弹力袜的瘦削脚掌却内八地搁在踏板上,扭成了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
怎么来得这么突然?是出什么事了吗?
对于钱途亮整晚的失联,秦尔的内心是焦急且慌张的。他总想多拨几次语音通话,他总想问问亮仔在做什么,他总想问问亮仔为什么不愿与他联系,却又都将将忍住了。
万一,亮仔在办什么重要的事呢?万一,亮仔今晚没有想问的题呢?万一,亮仔今晚并不想被他打扰呢?
他怎么能,惹亮仔厌烦呢?
轮椅在玄关处停住,轮椅踏板和钱途亮的腿骨间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面前的少年还穿着校服,面前的少年神情呆滞,面前的少年满身酒气。
秦尔吸了吸鼻子,被浓重的酒味呛得喉咙发紧。亮仔怎么喝得这样多?亮仔怎么这么晚才来?亮仔怎么不说话?亮仔这是,怎么了呢?
秦尔开始懊恼于先前的过分自持。脸面重要吗?自尊心珍贵吗?和亮仔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就该多发起几次通话,多询问,多关心几句。就算真的惹亮仔厌烦又如何?只要确定亮仔没事不就足够了吗?
刚结束一场痉挛,秦尔浑身上下都是虚软无力的。他试着抬动左臂,尽力抬高肩膀,下颌绷得紧紧地,那只细瘦苍白的手腕才递到了钱途亮手边。
手掌还是不争气地蜷曲下垂着,指节触到钱途亮的手背,轻轻蹭了蹭,就被那只大掌反手握进掌心。
亮仔终于有了反应,秦尔偷偷地呼了一口气,微仰起下巴,扯着唇角略带讨好地笑着,亮仔,你说话,好不好?
钱途亮还是紧抿着下唇,被咬破的唇渗出丝丝血点,又被粗暴地抹去。
略弯下腰,钱途亮把掌心里的那只手掌又放了回去。那只单薄的手掌只在睡裤上抖了两下,又颓唐地瘫在腿上,并没有捉住钱途亮的手。
在轮椅踏板前蹲下,钱途亮摸到了那双脚掌,却只是短暂地触摸,又稳稳地放回了踏板上。突出的膝盖被他的大掌扶着收回来,钱途亮挪着靠近踏板,双手抱着秦尔的腿,把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
从未见过这样的亮仔,秦尔是真的慌了。软软的手指轻触灼热的脸颊,指尖的温觉麻木,秦尔却知道,亮仔的脸一定是很烫的。
亮仔,你乖,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好?怕惊扰面前的少年,秦尔的语气又轻又柔,尾音带颤,强忍的慌乱露出了马脚。
少年没有说话,只晃了晃头,又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腿上。
酒精好凶,钱途亮的大脑抽得狠,一下一下撞击着天灵盖,晕眩使他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几乎要冲破额角的肌肤。
钱途亮迟钝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二十三点五十六分,手机就那样亮着屏幕,被随意扔在地上。在口袋里胡乱摸着,钱途亮拿出钱包展开,利落地从里面抽出身份证,举着亮在秦尔面前。
久未开口,钱途亮的声音沙哑干涩,泛酸的麦芽味惹得他一阵反胃。酒气上涌,一口气堵在喉咙,又被钱途亮捂着嘴生生压下了这一声酒嗝。
皱着眉,眨着眼,钱途亮一本正经地说,你看,再过几分钟,我就十八岁了。
把身份证也胡乱甩在地上,钱途亮猛地直腰起身,眼前一黑,双臂撑着轮椅扶手,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执着地再次开口,过了十二点,我就成年了。
这一次,换秦尔沉默了。他的眼睛深幽且闪亮,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泛着神秘的光芒,引人入胜。
你...你上次说了...你也喜欢我的。借着酒劲,钱途亮大着舌头继续嘟囔着,话语中带了浓浓的委屈,你可不能骗我!
薄唇微启,钱途亮皱着鼻子,把脸凑近秦尔。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那双深色的眸,只能装下钱途亮内双的眼。
鼻尖就快触到秦尔,距离近到无法对焦,钱途亮却还是大睁着眼,努力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我好喜欢你,上次...上次让你好好考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说不能早恋,过了十二点就不是早恋了。
不能怂,绝对不能怂!一鼓作气,钱途亮深呼吸,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能痛快点,给我个答案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一定一定是小甜饼!
(其实我jio得是全文甜der)
所有虐都是小小虐一章,我下手真的很轻很轻很轻啦!根本舍不得虐儿子们!
本fw麻麻心软的像一滩烂泥555
大家一直期盼的马上就要来啦!
第44章
大着胆子碎碎念着,话一说完,对上秦尔的视线,钱途亮又秒怂了。缩了缩脖子,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后躲,那双光亮的眼却紧追着,目光柔柔,似暖暖的温泉水,裹着他的身子,把他捂得暖融融的。
高个少年就这么晕乎乎地蹲在轮椅前,双眼迷蒙地趴在突兀的双膝上,那模样,像极了撒娇乞怜的大型犬。
被束带缚着,秦尔的活动范围实在有限。双肘架着轮椅扶手,双肩前耸,双臂前挪,他尽可能地朝前倾着,想和他的狗狗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微凉的鼻尖碰上高挺的鼻梁骨,两双眸近得只能装下彼此。被酒气熏得迟钝的鼻腔倏地钻进了一股清新的薄荷香,钱途亮微微发红的鼻尖被轻巧地触了一下。
双腿一软,钱途亮本就乱糟糟的大脑瞬间宕机。微张着嘴,他又傻愣愣地跌回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