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2)

他身形展动,转瞬便立在敞开的长窗前,不安地抬目往内望去。

偌大的寝房内,棠音正背对着他坐在玫瑰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新出的话本子,细细看着。

幸好,不是在写休书。

他略微松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搁在长窗上,又如往日里一样,轻叩了叩她的窗楣,低声唤了一声小姑娘的名字。

棠音也略些心神不宁,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了些,听见响动,便将手上许久未曾翻过一页的话本子搁下,抬眼往窗外看去。

只一眼,便又想起了往日里李容徽逾墙而来,还骗她说是府里的家丁都在前院,还害得她的话本子被父亲发现,自家哥哥跟着受罚的事。刚软下的心肠又硬了几分,只款款走上前去,将两只食盒随意接过一个。

继而,也不等李容徽开口说话,便当着他的面,抬手将长窗掩了。

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李容徽看着眼前紧闭的槅扇,愣了良久,慌乱之感如暗潮一般席卷了心肺,带来灭顶般的恐惧与绝望。

小姑娘现在连与他同桌吃饭都不愿了。

是不是等明日,就要将写好的休书递给他了?

第142章

李容徽独自在长窗外立了良久,见小姑娘仍旧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觉得心中一片不安,全然没了半点用膳的念头。

待食盒的膳食一点点地散尽了热气,李容徽这才缓缓抬手,将指尖落在了窗楣上,犹豫了许久,却终究还是缓缓收了回来。

小姑娘现在应当在用膳吧,也不知消气了没有,若是自己贸然闯进去,也不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容徽迟疑稍顷,缓缓将目光落在庭院里,又转身深看了紧闭的长窗一眼,终于抬步,自绵延的抄手游廊行至庭院中。

海棠花期未至,庭院中仅有几株白梅早发,在这清冷的秋节里,暗香疏冷,穿墙而院而来。

李容徽倏然想起了什么,便行至那白梅树下,一株一株地缓缓走过去,将枝头开得最好的几朵梅花连枝折下,须臾,便捧了慢慢一怀。连衣角上,也尽是白梅冷香。

他便捧着这一怀的梅花行至窗楣边,也不拿白玉瓶,只一枝又一枝地堆叠在窗前,渐渐,便也堆了半窗之高。

而寝房内,棠音也没什么用膳的心思,只随意打开食盒,拿了几块糕点用了,虽食不知味,却也算是草草用过一餐。

可当她打算将用完了的食盒收拾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唯一动过的,还是盛着玫瑰酥的碟子。

哪怕是无意中,在十几样不同的糕点间,她还是本能地,最中意玫瑰酥。

她这般想着,迟疑着又缓缓抬手,拿起一块,细细地品了。

清甜的玫瑰汁液在口中化开,却隐约有一丝清苦的回味。

大抵是加了一些茯苓。

这还是前几日天气转凉,她怕李容徽成日里奔波于宫廷与瑞王府之间,劳碌之下染了风寒,这才让檀香吩咐府里的厨娘加的。

她又小小地尝了一口,不知为何,倏然想起自己与李容徽成亲那一日的事来。

是夜,红烛高烧,一整日繁琐的礼节下来,她粒米未进,只趁着洞房里无人,偷吃了些撒帐用的红枣。

还被李容徽看见了。

她犹记得,李容徽给她带了许多清爽,好克化的糕点过来,放在正中白玉碟子里的,就是这玫瑰酥。

也是清甜,入口即化,只是比往日里多加了些玫瑰汁与蜜浆进去,入口便多了几分甜蜜滋味,与往日里用过的,终归是有细微的不同。

那时候她曾想,即便是味道有了不同,但本质仍是一样的,并不是因为改了方子,便不是玫瑰酥了。

若是换到了人身上,是否也是亦然?

棠音微有些出神,只慢慢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玫瑰酥搁下了,缓缓往妆奁边走。

方才李容徽被她赶了出去,地上的衣裳都未来得及收拾,深红浅碧的,一件叠着一件,如暮春时节零落的繁花一般,款款于她眼前铺开。

棠音心中有些烦乱,一时间也不想再唤旁人进来,便自个儿蹲下身去,一件一件地收拾了,慢慢收回衣箱里。

等她静静地收拾了一阵,将上头的常服都理好了,指尖却倏然触到一分外柔软的面料,一时间,便是微微一愣。

手中的衣裳轻如蝉翼,落在波斯毯子上时如日色盈盈,展开后,却又是满室的辉光。

那是一件形制华美的嫁衣,裙幅展开,便如棠花妍妍而绽,但叠在掌中时,又薄如蝉翼,唯一的重量,仿佛是来自于上头华美的刺绣与无数东珠宝石,而不是布料本身。

那是她大婚之日穿过的嫁衣。

棠音轻阖了阖眼,捧着嫁衣沉默了良久,只觉得这嫁衣上暗绣着的棠花仿佛在一瞬间妍丽如生,冷香盈室。

但只是转瞬,她便微微一愣,缓缓回过神来。

——海棠无香,她嗅到的,并非是棠花香气。

近乎是下意识地,她捧着嫁衣站起身来,往香来之处,抬步走去。

待走到长窗前,那清冷的梅香也浓烈到了极处,似一树白梅盛开,引人神往。

棠音迟疑一下,还是轻轻抬手,将紧闭的长窗打开。

随着两扇雕花画喜鹊登梅的窗扇往外敞开,一张昳丽的面孔也转瞬映入眼帘。

李容徽便立在着槅扇之外,手里捧着一支开得最好的白梅,正静静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