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牧云归不懂六星是什么概念,但是她始终相信,江少辞不会用外物提高自己的修为。何况,他当时才十九岁,修行一帆风顺,寿命漫长的看不到尽头,他完全可以尝试自己突破七星,没道理也没必要冒着得罪北境的风险,来沂山抢夺霜玉堇。
他只能是替别人抢的。
江少辞似乎叹了一声,叹息化在风中,低不可闻:“是给我师尊。”
牧云归之前在无极派听过,江少辞从凡间进入昆仑宗,入门不久被太虚道尊收为入室弟子。那个时候,江少辞还叫江子谕。
太虚道尊当时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高岭之花,他修为五星,深居简出,被誉为玉面仙人,每次露面都能俘获不少女修的芳心。然而这样一个受追捧的高手却十分高冷,修行路漫漫,找道侣会产生各种风险,所以很多修士为了打发时间会收徒。其余道尊莫说徒弟,便是徒孙都有一大打了,而太虚道尊几千年孤独一身,不曾结道侣,也没有收徒。
太虚道尊事事完美,连收徒的眼光都十分挑剔,几千年那么多天之骄子想要拜入他门下,太虚道尊都看不上。
直到江子谕入门。
那时候江子谕才六岁,连话都说不利索,竟然直接被太虚道尊挑中,收为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弟子。
修仙界哗然,大家都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太幸运了,竟然能进入太虚道尊的法眼。结果事实证明是他们眼界太窄了,幸运的不是江子谕,而是太虚道尊。
江子谕修行快得可怕,许多人只是闭一次关的功夫,江子谕就从一个凡人修到玉衡。后来在万众瞩目之中,江子谕突破开阳境,步入六星,成为现存的第一位六星修士。
十九年前太虚道尊是五星,江子谕是凡人,世人都说江子谕撞了大便宜;十九年后太虚道尊还是五星,江子谕却步入六星,修为远远超过师父。
如果在凡间,徒弟超过师父是师门之喜,偏偏修仙界寿命悠长,十九年对修士来说不过眨眼。修仙界以强者为尊,五星修士见了六星是要主动问好的,这桩事就有些尴尬了。
那些年江子谕取代师父,成了修仙界最出名、最炙手可热的人,等他封仙尊之后,声名更是到达顶峰。但江子谕一直视太虚道尊为师父,并没有把修为差距当回事。他甚至为了帮师父冲击境界,去北境摘了霜玉堇回来。
江少辞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霜玉堇天上地下仅有一株,摘了后就不再生长。霜玉堇在北境地位超然,只有皇室可以靠近,慕家世代靠霜玉堇突破瓶颈。慕家每次用一片花瓣都小心翼翼,结果,江少辞直接把整株摘走了。
慕家勃然大怒,为此怒气冲冲闯到昆仑宗要一个说法。结果得知,霜玉堇不见了。
霜玉堇被江子谕带走,如今他的储物空间里没有,昆仑宗也无人见过,那就只能是江子谕自己用了。慕家一怒之下决意报复江子谕,之后的事情,就是牧云归看到的模样了。
牧云归之前想过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等听到江少辞说他摘霜玉堇是为了给师尊,她心里骤然涌上一股不祥。牧云归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少辞叹了一声,他放下腿,看着冰冷的月亮,毫无波动地说:“我从北境回去后,刚入昆仑山门就被包围起来。那些人说我背叛仙门,勾结魔道。那时候的魔道和现在的魔不是一个概念,彼时还没有魔气,仙门占绝对主导,所有仙门不喜欢、不赞同的,都是魔道。我听了之后觉得很可笑,如果我是魔道,那还有他们什么事?当时我本想一走了之,若是我硬闯,根本没人拦得住我。可是他们却从宗内赶来了,师尊说他会亲自调查,如果我背叛师门,一定大义灭亲,如果我没有做,也不会任人往青云峰泼脏水。桓致远同样站出来,说相信我不会做那种事。”
声音停了良久,牧云归回头,问:“然后呢?”
江少辞一动不动望着月亮,说:“然后我就相信他们了。我同意接受调查,暂住在刑山上,该做什么做什么,并没有把外面当回事。后来有一天,詹倩兮来找我,替我愤愤不平,还说要让云水阁出面施压。我告诉她不用,就在谈话中,我无意喝了她送来的茶水。”
牧云归盯着江少辞的侧脸,月映雪光,他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后雪景萧索苍茫,他支着腿坐在房梁上,侧脸英挺,神情淡漠,漂亮得不似真实。
江少辞目光虚虚望着夜空,一字一顿道:“真是蠢呐,直到那个时候还没有看出来,詹倩兮、桓致远、宁清离乃至说我叛魔的人,都是一伙的。”
第98章告白曾经,我喜欢过你。
江少辞声音冷淡,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故事。牧云归听着,只觉得字字都浸着鲜血。
江少辞嘲笑自己犯蠢,可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谁会无端怀疑自己的师父好友呢?江少辞六岁就被太虚道尊收入门下,多年来由太虚道尊亲自教导,太虚道尊对他而言既是老师又是父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桓致远是江少辞一起练剑长大的朋友,詹倩兮是江少辞未来的道侣,这三个人分别是江少辞各个方面最重要的人,结果,他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人一起背叛。
牧云归问:“那杯茶里有东西,是吗?”
“是。”江少辞点头,“那杯茶里有封印法力的药,我喝了之后很快失去意识。等再醒来,身周穴道已经被封锁,关节处穿着铁链,悬在屠魔台上,根本无法汇聚灵气。宁清离站在人前,悲天悯人地问我,是否知错。”
江少辞说着,短促地笑了一声:“知错?我何错之有。”
宁清离找到了许多叛魔证据,最后在众仙门门前罪己,承认他最信任的徒儿真的堕落了。宁清离大义灭亲,亲自审判逆徒,他在众仙门面前一条条罗列江少辞做下的恶,江少辞听后,只是笑了声,说出他被锁后唯一一句话:“既然你们已有决断,何必再来问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人心怀鬼胎,一开始就抱着否定心态,无论查什么都能看出“叛魔”念头。往来书信、他随笔写下的涂鸦、无意说出的话,每一项都能找出勾结魔道的意味,甚至连江少辞在外游历时行侠仗义,都能被解读出不一样的味道。
江少辞这些年风头实在太盛,得罪了不少人。人心丑恶而虚伪,曾经许多人奉承江少辞,在他稍微露出瑕疵时,同样是这批人蜂拥而上,拼命拉踩,仿佛扯下了他,自己就能上去。“罪状”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这桩连同伙都没找出来的叛魔,就成了板上钉钉。
牧云归光想着都觉得不忍。江少辞这么骄傲的人,突然被封锁法力、血迹斑斑地关在屠魔台上,当着许多人的面,被师父质问是否知错。台下那些围观的人中,还有不少是他的同门、朋友、手下败将。如此折辱,他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江少辞似乎想到当时的场景,手指紧绷,气息压抑,眼瞳中心现出浓郁的猩红。四周魔气受到牵引,快速朝这个方向涌来,连天上落下的雪也被江少辞的情绪影响,凝聚成尖锐的棱形。风中飘舞的不再是安静美丽的雪花,而变成不规则的冰刃。
江少辞沉浸在阴暗情绪中,双目失神,心里涌起股毁天灭地的暴虐,只想将这个假仁假义的世界撕成碎片。在他被人冤枉时,世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鸣不公,他长眠海底饱受痛苦,而陷害他的人却一个个功成名就,名利双收。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江少辞眼珠暗红,指尖已经汇聚起魔气。强大的力量掌握在他手中,只要他抬手,就可以瞬间撕裂这个冰冷的夜晚。在他几乎要顺从内心想法的时候,手腕上忽然感觉到某种柔软。纤细温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腕骨,最后,往他的手指滑去。
“当时,就是这里被刺穿了吗?”
江少辞手心看似平静,其实已经集聚起庞大的魔气,像一只压到极致的弹簧,只要一松手就会迸发出巨大能量。而牧云归在修仙界仅仅算入门,她连护体灵气都没有,恐怕一靠近就会被割断手指。江少辞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就瞬间收回魔气。他冷着脸抓起牧云归的手,赶紧拉着她远离魔气漩涡:“你干什么?”
江少辞动作太快,牧云归愣愣看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我想看看你手上有没有伤口。”
她以前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并没有留意过他的伤势。现在想来,她刚从冰层里唤醒江少辞的时候,他确实非常虚弱,连走路都艰难,想来那时候,他在强忍着体内的痛吧。
牧云归圆润黑亮的眼睛大大睁着,像小鹿一样,无辜的非常坦然。江少辞看着这样的眼神,实在说不出话来。他被牧云归狠狠吓了一跳,刚才脑海里的偏激想法一下子打断了。情绪一旦断掉就再也接不上来,江少辞冷静下来再回想,才意识到他被魔气影响了心智,差点失控。
慕策说会讲人言的魔兽可能是修士堕落的,江少辞原本不信,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魔气无孔不入,会一点点影响人的心智,在某个心防脆弱的时刻猛地爆发,把控神志。他以为他可以控制魔气,其他人是因为心志不坚定,才会走火入魔,堕落成怪物,而他一定不会。可是事实证明,他也只是普通人。
牧云归并不知道江少辞在想什么,她看到江少辞安安静静的,就觉得他没事了,继续问:“你当时伤在哪里了,严重吗?是不是很痛?”
牧云归语气认真,目光里的担心不掺任何杂质。江少辞望着她的眼睛,许久后低声说:“不会。”
手腕粗的铁链穿透肩胛骨,紧绷着吊一个月,怎么可能不痛呢?何况,他被锁起来后,桓致远、詹倩兮私底下来过好几次,他都一句话不肯说。仙门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为了给他教训,活生生抽出他的经脉,剔出他的剑骨,宁清离为了表明“大义灭亲”,还重创了他的识海。这里面随便拿一项出去都是足以击溃最虔诚的佛修的酷刑,而江少辞经历了所有。
“是吗?”牧云归皱皱眉,觉得不太信,“我听说伤在骨头很难痊愈,你现在遇到阴天雨天会不会痛?”
“不会。”江少辞淡淡说,“魔气将所有伤口都修复了,阴雨天能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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