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刘备的死讯、益州易手的消息还在快马奔驰的途中,越过湍急的江水,这时候的江东一带的战事已经沉寂下来,江面浩浩荡荡的战场,降下了船帆,延绵的水寨里,江东水军还在日夜操练,之前的战事里,他们在江上作战,竟在徐州兵马吃了几次瘪,被主公孙权遣书信痛骂了几句,羞的面红耳赤。
而靠近吴郡的一座名叫阳羡的小城里,夜色刚降,府衙书房里已点亮了灯火,白发苍苍的老将黄盖正与程普研究从曲阿送过来的战报,三人围绕丹徒至广陵一带的水域推演往昔的几场水战。
“对方这打法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太史子义可有悄悄更改,诓我二人”
“不可能,他也是军中宿将,闲着没事诓我们做甚”
“你我还有义公韩当哪个不是军中宿将,还不是被派到这偏僻小城驻守,否则岂能让甘宁、凌统这等小辈丢我江东众将的脸面。”
“公覆休要动怒,主公将你我调来,多半还是觉得我们年龄大了,到这种地方颐养天年,让小辈们多打几场仗,总会成长起来。”
“这哪是练手,分明就是让我江东子弟送命等等。”
黄盖陡然止住话语,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一枚枚代表徐州水军的蓝色标识进攻的路线,过得好一阵,一巴掌拍在掌心,大叫:“难怪那么熟悉”这一句惊的有些瞌睡的程普下意识的站起来,去握腰间剑柄:“何事”
“德谋”黄盖老脸上泛起红色,激动的将对方拉过来,指着上面水战:“之前盖不是说了此战熟悉吗这他娘的就是老夫当年教授伯符的啊”
程普也没了睡意,将案桌的灯火取过手里,在地图前照了片刻,脸上也泛起惊疑:“公覆说的可当真”
“这岂能有错”
“可主公为何之前说,那人乃是冒充的恶贼”
两人都非庸人,说到这里都停下了话语,相互对视一眼后,黄盖先开了口:“此事关系重大,德谋先守在这里,我去建业问个清楚。”
“不如我二人同去。”
黄盖摇了摇头,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点在吴郡上面:“总要有人守住吴郡老家啊,再则说,仲谋也是你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眼不坏。”
这边,程普望着他沉默了半响,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点了点头:“那你多带点人。”
“哈哈,江东一地,何人不知我黄公覆”
二人又说了一阵,快至凌晨,黄盖点了两千兵马这才出了军营,随后,独自返回城门前,与城楼上的程普拱手别过之后,扬鞭大喝一声驾带着人朝北面建业赶了过去。
战马奔驰,皆白的须髯在漆黑的天色里抚动,他望着更远的北面。
“若是真的是伯符,那就真的太好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孤夜
阴云积厚,在呜咽的夜风里流转涌动,昏暗的原野有延绵的火把光亮着,跑动的一道道人影轮廓之中,不时传出驾的暴喝,奔向前方的城墙。
入冬之后,丹徒与徐州广陵亭之间的战事,暂且停了下来,建业的防御仍旧没有松懈的迹象,又至深夜,城中街巷也没有多少灯火光亮,一名面容消瘦,下颔浓须的将领巡视过城头,拍了拍站岗的士卒,叮嘱几句,又去往前方。
城头的火把的光亮延绵汇成一片,有人群持着火把过来,为首的同样也是一名将领,名叫全综,他朝对面的朱桓拱了拱手:“休穆劳累,这下半夜便是交给综了。”
“随我过去交接便是,请”
全综朝他做了一个手势时,陡然有士兵的声音响起:“二位将军,城外有脚步声。”下一刻,还没等全、朱二人询问,一支火箭已经从城头射了出去,带着火光落尽黑暗里,城外原野,延绵而来的一支兵马,在火矢前止步。
唏律律
一声高亢的马鸣,勒动缰绳的老人朝探头望来的一道道人影喊道:“我乃黄盖,城上是哪位将军值守还请打开城门行一个方便”
“原来是老将军”全综朝旁边的朱桓看了一眼,后者捏着下颔浓须,眯了眯眼睛,还是抬手行了一礼:“老将军也是军中宿将,该知晓天黑之后不开城门,何况将军不在阳羡,跑到这边来,可有主公调遣信物”
黄盖兜转战马点了点头,对方此时不开城门也是理所应当,随后白气自他口中话语一起升了起来:“这倒没有,待见了主公,再讨要一份便可,二位将军且末迟疑,先让我进城面见主公后,再来向二位赔罪。”
“这可不行主公有令,此乃交战之时,谨防宵小之辈趁夜偷城,所以老将军还是等到明日白天再入城吧”
“住口”
升腾的白气陡然被拔高的声音震的四散,战马背上,黄盖扬起马鞭指着城上,“老夫历仕三任,披甲转战南北,每当战事奋勇当先,怎的在尔等口中,成了袭城的宵小速速打开城门,老夫要主公”
老人一生严肃刚毅,性情火烈掺不得沙砾,又是从孙坚过来的将领,论资历,又岂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得罪的,城上二人意识到刚才一时口误,眼下对方又发起火来,逼的太甚,多少有些不好。全综思虑了片刻,“先打开城门放老将军进来,休穆遣人立即去通报主公一声。”
“嗯,我正有此意。”朱桓点了点头,转身走去后方,朝城下的士兵挥手:“把城门打开,让老将军进来。”
黄盖听到答复,哼了一声,偏头对身后跟来的士卒:“亲卫跟上,其余人等驻留城外等老夫回来。”
说完,一夹马腹,带着数十名亲卫进了城门,对下了城墙的全、朱二将拱手谢了一声后,便是径直朝府衙那边赶过去。
历仕三任,黄盖已是江东众文武之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一批人,是看着孙家的后辈们一点一点成长,到的如今占据长江以南。其中,老人对孙策的感情与现在的孙权不同,他几乎将自身本事在一场场战事里倾囊相授,就像看着自身孩子成长一代英杰,当有了孙策消息,心里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连着四五日赶路,就是希望将此间事说和,老人觉得,家里再怎么闹,都是兄弟,还是能回到从前的,再不济,也能握手言和,各分东西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