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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9谷贱伤农(上)
上海县。
北京城上空密布的乌云,丝毫没有影响到几千里外的这座小县城。冬日的暖阳里,几条街道横纵叠加,街上行人寥寥,各『色』店铺『门』口,揽客的伙计懒洋洋地靠着『门』楣,双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地裂开嘴打上一个长长的哈欠。略显萧瑟之下,倒是一派祥和。
吱吱呀呀声中一辆牛车进了县城,倒是让街道两旁店铺的伙计好一番的惊讶。但见那牛车前头坐着挥鞭子的男人家,后头坐着『妇』人,怀中还抱着个三五岁的小娃。那满载的牛车上,堆得高高的袋子,有撑破的地方,依稀『露』出粒粒稻米。
瞧清楚是来卖米的,就有人开始摇头,更有人径直说:“老乡莫要碰运气了,这县城与外滩米价一般无二。说不得欺你是乡下人,还少给几分哩。”[]迷航一六四二519
听着伙计的喊话,男人家已经黑了脸,车后的『妇』人更是愁云满面。只有怀中的小娃儿,含着手指,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雀跃地嚷嚷着:“卖米咯,卖米咯。娘娘,给囡囡买好吃的。”
牛车一路前行,不片刻便到了一家米行前。停下车,径直将拴牲口的差事丢给婆姨,男人家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柜台,占卜起自己的命运。
“糙米还是谷子?糙米一两二钱一石。”米行里的掌柜有气无力地说着,似极不愿意做这一单生意。
“甚么!”男人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最后一丝美好的期望,都化作了泡影。
“六月间不是卖过三两一石么?”
“四两八钱也卖过,不要说三两一石。”
“哪里有跌的这般厉害的?”
掌柜的无言地摇摇头:“都是这般价钱……你若是嫌少,可以去那澳洲人的外滩,兴许会多上几分银子。”
男人家沮丧地摇摇头:“刚刚从外滩那边过来——”短暂的沉默之后,紧跟着便是愤怒。男人家尚且没有出口,『妇』人怒气冲冲地道:“这般贱,还是不要卖的好,我们放回家里吧!”
掌柜的还是摇头:“你们卖与不卖,这粮价都是这般。便是留到明年开『春』,也是这般价钱。说不得新米变陈米,还要少上几分哩。”努努嘴,朝着澳洲人的外滩方向:“既然是从外滩过来的,可曾看过码头上的澳洲大帆船?那大帆船载着吕宋稻米,十万石百万石地运来,颗颗饱满,晶莹剔透,才作价一两六钱。你这糙米作价一两二钱已是天大的运气了。”
『女』人家怔住,继而抓抓男人家的衣角:“莫不如卖到别处?”
“『女』人家莫要搀和。”男人一瞪眼,愁眉苦脸地说:“外滩如此,县城也是如此。便是府城粮价稍高,这一路又要过两个关卡。口袋里没两个铜钱,怎地过得去?”
听男人这么说,『女』人脸上浮现哀求之『色』,福身向掌柜的:“掌柜的行行好,便多几分吧。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便少赚几分吧。”
掌柜的苦笑:“你这『女』人家,胡搅蛮缠哩。实话不妨告诉你们,东家早就说过来,从今往后从外滩进米。卖多少进多少。收米之事,不妨不做……赚不到几个大钱,还压仓底招老鼠。不划算的很哩。”停了停,瞧见夫『妇』二人脸上的苦『色』,掌柜的问:“可是纳粮?”见夫『妇』点头,掌柜的叹息一声:“都不容易……今日便发了慈悲。”
一句话,顿时让夫『妇』二人面『露』喜『色』。
只见掌柜的从柜台后面『抽』出『抽』屉,继而将几块澳洲银元拍在柜台上:“你们在此卖米,便以为澳洲银元结算吧。”
与预想完全相反的答案,顿时让夫『妇』二人愣在那里。
那掌柜的『抽』出右手指了指夫『妇』二人:“莫不识好歹,这澳洲银元纳粮,不收火耗哩。”
男人家踌躇着,『女』人家怀里的娃儿吵着闹着:“阿爹卖粮买好吃的。”[]迷航一六四二519
小娃儿越嚷声越大,听在夫『妇』二人耳朵里,便愈发地烦躁起来。『女』人家忍无可忍,抄手朝着娃儿的屁股『抽』打了几下:“饿死鬼托生的,要吸爹娘的骨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