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彦“啊”地轻呼,实在难以置信会有人敢这样对自己的师父说话,急忙拾起铜盆,再去禅房外盛水。
明月神尼不由分说一把按住杨恒胳膊,劲力透处令他无法动弹,另一手拿起剃刀低念经文,又说道:“落尽三千烦恼丝,无忧无喜是福德”
望着自己的一头乌黑的发丝一蓬蓬从头上飘落,杨恒对明月神尼恨到了极点,破口大骂道:“老尼姑,你快住手,不然我跟你没完”
明月神尼不理,将他满头黑发剃净,说道:“洗头”
杨恒望着铜盆里自己光秃秃圆溜溜的脑袋,不由悲从心生,咬牙切齿道:“不洗”
明月神尼也不勉强,说道:“本门弟子皆以空明真慧排行,从今以后你的法号便叫真源,也不可再叫我师太,要改口叫师父。”
杨恒想也不想抗声道:“我不要叫真源,这个法号难听死了”
明月神尼愕然道:“为什么,真源这法号哪里不好了”
“真源、真源”杨恒答道:“就像人人都说我真冤,太晦气。”
真彦在旁听了忍俊不禁,差点将手里端着的那盆清水也笑得洒将出来。
明月神尼也是哭笑不得,轻叱道:“胡闹,岂有拿自己法号寻开心的”
她怕杨恒不依不饶还要罗嗦,连拜师礼都省了,只是将佛门的诸般戒律和云岩宗的门规,拣了些紧要的加以训导。
杨恒翻着眼皮仰面望天,嘴里哼哼哈哈也不晓得听进去了多少。
好不容易拜完了师,明月神尼已被杨恒折腾得头昏脑胀,看看时日已是不早,便道:“真源,你是男子,不宜住在庵内。我已和法融寺的明灯师兄说好,你便住到他那里去。从明天起每日午后,为师都会前往寺中传你艺业。”
杨恒馀怒未消,暗道:“如此再妙不过,若要我天天对着这老尼姑听她念经讲禅,岂不苦也苦死了。但愿那位法融寺的明灯大师会生得有趣些。”当下说道:“哦”
明月神尼脸一沉道:“你已拜我为师,怎可连师父也不叫上一声”
杨恒心道:“这师父是你自封的,我可没答应过。”于是懒懒散散地朝明月神尼欠了欠身,存心拖长声音道:“是,师父”
虽说终于叫出“师父”二字,可连身旁的真彦都听得出来,这语里的语气恐怕是有史以来最没诚意,也最无尊敬之情的一个。
明月神尼摇了摇头,已没心情去训斥杨恒,转首吩咐道:“真彦,带你师弟去法融寺拜见明灯师叔,将真源安置妥当了再回来复命。”
真彦应了,领着杨恒往外走。杨恒一声不吭,心中早已抱定了主意,只等娘亲来接,就立刻离开峨眉,绝不跟这无趣又古板的老尼姑多罗唆。
明月神尼目送杨恒走出佛堂,心绪却怎么也宁静不下来。她先想起昨夜与明昙的一番谈话,又想到杨恒上山以来的种种表现,继而想到了这孩子的父亲与伯父。
当她的念头一触及到杨北楚,登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十年前那场可怕而不堪回首的遭遇。如噩梦一般,那段往事折磨纠缠了她整整十年,即使在睡梦中也时常会被它惊醒,而后伴着一身的冷汗枯坐到天明。
念及明昙的托付,她默默思量道:“这孩子虽是明昙所生,可终究身上有一半的血脉来自杨南泰那魔头。如果不能严加管教,谁能保证若干年后他体内潜藏的魔性渐显,也变成一个小魔星明昙师妹此去灭照魔宫,十有八九凶多吉少,假如她果真遭遇不测,那抚育真源的重任便须贫尼一肩担待了。”
当下凝神又想道:“别的不怕,怕就怕他将来会受杨老魔父子的蛊惑,走上邪途。他资质过人,若再修得一身云岩宗的绝学,为善固佳,为恶亦越烈。要真的这样,岂非成了贫尼的罪孽”
左思右想之下慢慢打定了主意,道:“罢了,我且不着急传这孩子云岩宗绝学,先设法以佛法度化令他一心向善。待他成人后心志已坚,且化尽心中魔性再见机传他功法,也是不迟。惟有这样,才对得起明昙师妹的托孤之情。”
这一念想通,明月神尼心头大定,望着案上的金刚经嘴角渐露笑容。
杨恒当然不晓得自己离开后,明月神尼的心中竟转了如许念头。他跟真彦出了雪窦庵,沿着一条林中幽径徐行。虽说刚刚在佛堂里还郁闷的大闹了一场,可到底是少年心性,很快又和真彦又说又笑起来,尽讲些自己在家时的趣事,逗得真彦咯咯笑个不停,险些脚下一滑落到路旁的小沟里。
走了五六里地,两人来到法融寺外。这寺庙只有一栋主殿,规模远远逊于雪窦庵,掩映在一大片桃花林里,也不见有往来的香客。
真彦先去敲门,等了好一阵子寺门才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个和杨恒年纪差不多的小沙弥,朝真彦合十一礼。
真彦还礼道:“真禅师兄,我带真源师弟来法融寺借宿。这事师父已和明灯师叔说过。明灯师叔在寺中么”
杨恒听到真彦称呼那小沙弥的法号,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心道:“这小和尚跟我倒是难兄难弟。我叫真冤,他叫真惨,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真禅也许因为这法号被人笑惯了,见杨恒发笑便知其意,也先朝他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真彦作个几个手势。
真彦“啊”了声道:“明灯师叔今早又出门云游去了,那怎么办”
真禅双手比划了几下,真彦道:“嗯,他已安排下你接待真源师弟,那好极了。”
杨恒看得大奇,问真彦道:“这位真禅师兄不会说话么”
真彦道:“是呀,真禅师兄天生哑口,好在我们说什么他都听得见。”
杨恒心生同情道:“真可怜。要让我半个时辰不开口说话,都比杀头还难过。”
真禅咧嘴笑了笑。他长得甚是伶俐,可一笑起来挤眉弄眼显得几分滑稽,向杨恒又做了一串手势。杨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望向真彦。
真彦忍住笑翻译道:“真禅师兄说,他说不了话,但喜欢听你说话。”
杨恒顿时对这小沙弥大有好感,笑道:“好啊,往后咱们俩就多多作伴。”
忽然山门里有人洪钟般的声音喝道:“真禅,是什么人在寺外喧哗吵闹”
真禅听着这声音,就像老鼠见猫瑟缩了一下,回过头去朝门里比划。
“啊,是明月大师新收的俗家弟子来了,让我瞧瞧。”说着话,一个胖大的年轻和尚从门里走了出来,那块头几乎比得上三个杨恒。
杨恒正开心间被这胖大和尚一喝,未免有些扫兴,问真彦道:“他是谁”
真彦也不笑了,回答道:“这位是真菜师兄,如今代明灯师叔掌管法融寺寺务。”
gu903();“真菜”杨恒哪里还忍得住,哈哈大笑道:“那寺里有没有和尚叫真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