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看着沈虞那平静到几乎绝情的面容,李循只觉脑中“轰隆”一声。
无数个声音齐齐告诉他,她不会再原谅他了,不论他做什么——甚至是死,她都不会再回心转意。
已经死了的那颗心,不会再为他跳动。
不,甚至她都从未爱过他,连一句喜欢,她都未曾宣之于口。
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在强求,这一生她唯一爱过,能令她那颗平静如死水般的心跳动的人,只有他。
他的兄长,他穷极一生都要始终仰望敬之重之的那个男人。
有的时候,他真的是好恨李衡,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还要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
为了他,她可以不顾性命,不顾生死,哪怕只是一句流言,她便不远千里,抛弃所有生死追随!
而他不配,他就像地里的烂泥,仰望着他那挥挥衣袖不带走半片云彩的兄长,他在旁人的眼中永远都是那么高贵那么温文尔雅,所有的人都爱慕他、喜欢他!
而他仓皇卑微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没有他的庇护,他活不下来、没有他的存在,沈虞甚至都不会来到他的身边!
就连最开始,明熙帝都只是将他视作兄长的臂膀,在他死后得才以被扶植培养——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在所有的人眼里,他只是一个卑劣的替代品,一个在正主陨落之后才得以面见天日的、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没有人喜欢他,因为他自大,自私,自利,不是一个值得被人喜爱的人。
她更不会在乎他的改变,即使他在努力学着去改变自己,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没有什么借口和将就。
不管他再做什么去弥补,她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可如果没有她,他这没用的东西又该怎么活?
“为什么不说话,”他抵住她的额头,那痴狂的眷恋几乎要将他灼烧成灰烬,“虞儿,说句话,好吗?”
“好,我说。”
他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眼睫上,沈虞闭上眼睛,“殿下说我不信你,可是殿下相信过我吗?”
“在卫王府,因为翠屏的污蔑,我在王府的祠堂整整跪了一整夜。”
“在大明宫,沈婼自导自演,掉落栖凤阁,殿下当着所有的人面,惩罚我,令我颜面尽失。”
“在东宫,殿下明知是沈婼刻意诬陷,依旧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大伯和大伯母肆意欺□□骂,甚至以我为饵,贬妻为妾,这样的羞辱,殿下为我考虑过吗?”
“在殿下眼里,家国大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这样的我,在殿下眼中,也是不能失去的人吗?如果昨日不是赵王,明日便是韩王,秦王,殿下会不会又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出去,只是告诉我,这是为了殿下你的大业,我只能暂时忍受委屈,你日后定会好好补偿我?”
“可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那一次你与沈婼大婚,若没有淮安的舍命相救和哥哥的玉箫,也许我今日早就已经死在那一晚,今日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与你说话吗?”
她摇头,睁开眼平静地说:“你也知道,不会,所以请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了,殿下心如磐石,我亦如此,从未改变。”
李循哑口无言。
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作过的孽。
他可以说他有苦衷,可是凭什么沈虞就要听他的这些苦衷呢?
她一直都说不怪他,那是因为她心软、善良,可这不代表她不能怪不会怪他。
他从前所做的那些混账事,每一件,如今想来都令他后悔羞愧的无颜再面对于她。
他竟还口口声声地质问她,为何不肯再原谅他。
他慢慢松开沈虞,望着她,那双平素锐利黑黢的凤眸一点点地灰败下来,黯淡无光。
原来这便是绝望的滋味。
良久良久,他忽然苦笑一声,嘶哑着嗓子道:“对不起,虞儿。”
“对不起,是我……是我一直在强求你。”
……
……
李循走了,离开的很突然。
在周府的这几日,他每日都会与周家人和沈虞一道用膳,白天教习周澄,晚间时去沈虞屋中处理政务,是以这日傍晚他没来,一家人都颇有些吃惊。
周澄已经去了书院里,饭桌间安静了不少,还是周绾音小声问:“表姐,苏将军呢,他今日怎么没来?”
沈虞低头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划了划。
“嗯,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第80章“你就知道欺负我……”……
周绾音暗自吃了一惊,抬头去看爹娘。
周让与周夫人同样也是满面惊诧。
从前总觉着那位贵人心思捉摸不透,身居高位,薄情寡义,喜怒无常,并非良配。
先前他打了声招呼就强行住进周府,周让夫妇还食不下咽了好几回,就担心这位贵人胡来,强迫沈虞,霸王硬上弓。
可观他在周府住的这几日来,除了每晚会到沈虞的房中坐到深夜外,竟一直保持着礼数,即便是进人家姑娘家的闺房,也只是隔着一扇屏风,坐在房门口非礼勿视。
白天也极少去骚扰沈虞,多半不是在处理公务,便是教习周澄,给夫妻两人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太子殿下是真心悔悟,想要与自家外甥女从头开始?
可不管怎么说,这桩婚事周让还是不赞成的,太子在这里多住一日,周让的心就愈忧虑几分,生怕沈虞沉不住气,应了太子。
嫁入天家,纵然光耀门楣,富贵荣华,可宫门一入似海,前朝如卫后那般的颜色亦有色衰爱弛的一日,谁又能保证太子日后不会喜新厌旧,见异思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