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最后一日,战长林在桃花树下亲吻了居云岫。
第一次的亲吻跟想象里的不太一样,有一些仓促,有一些慌乱,不像以前设想的那样浪漫、庄重——战长林原以为,所有的肌肤之亲都该跟洞房花烛相关的。
一吻又吻后,二人呼吸都乱了,战长林贴着居云岫脸颊,回味着唇瓣相贴的香甜,有一些懊悔,又有一些激动。
懊悔的是洞房花烛似乎少了一些仪式感,以及,自己一冲动便亲了,没问居云岫愿不愿意。激动的是……
原来跟居云岫肌肤相亲,唇齿相缠,是这样销魂尸骨的滋味。
贴着居云岫的耳朵,战长林道:“他没种是他的事,我是我。以后我不替他求了。我亲你是我想亲的,我求你的事,都是我自己想求的。”
漫天落英仍在飘舞,一瓣瓣桃花擦着眼睫飞入春晖里,居云岫咬着嫣唇,胸口一酸:“所以,你求的是什么?”
战长林一怔,恍然后,唇角不由噙笑。
他仍然不开口,居云岫气恼地要离开。战长林抱回来,又哄又求:“求你喜欢我,求你等等我,求你以后嫁给我。行吗?”
居云岫羞恼:“不行。”
战长林笑:“口是心非。”
居云岫打人,战长林没有躲。
落英缤纷的庭院里,丫鬟早已溜走,少年男女相拥着坐在桃树下,打闹了一会儿后,又亲在了一起。
※
四月,关城传来急报,肃王派战青峦、战长林前往处置。
出发前一夜,战长林厚着脸皮赖在香雪苑里,按住居云岫翻开的一本书,提醒:“不许理会那个姓赵的,听到没有?”
手里书页被按,居云岫仍不抬头。
战长林接着交代:“我知道洛阳赵家对王府很重要,可是两家交好,不一定非要走联姻这条路。他来府上找王爷,找居松关,拜会,宴饮,我都没二话。可他不许来找你,正事也不行。”
或许是出于狼崽天性,战长林对居云岫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对那位从洛阳来的所谓“玉面公子”,则有着近乎于本能的厌恶、戒备。
居云岫拨开他的手:“不许他来找我,去找他说岂不是更有用?”
战长林后知后觉被钻空子,便找补:“早晚会找的。你先替我记着,他要是来找你一次,我回来便找他三次。他跟你说一句话,我回来跟他说三百句。”
居云岫不懂这是什么逻辑。
屋里一时沉默,战长林知道有些事不能一直提,点到为止,沉吟后,道:“你……就没什么想要交代我的?”
这次回关城处理军务,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他很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分开,她也应该一样才对。
“少说话,多做事。”
居云岫言简意赅,一听便很敷衍。
战长林不满:“就没了?”
居云岫翻着书,一会儿后,放下书本,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平安符,放过来。
战长林眼睛一亮,伸手收下。
从十七岁那年起,每次外出,居云岫都会从寺庙里求一个平安符回来。这是她送给他的第三个平安符了。
拢着掌心里熟悉的信物,战长林满足笑着,倏地又想到什么,抬眸。
居云岫一看到他那双深黑发亮的眼,便知道他又有要求要提了。
“没了?”
果然,战长林一敛笑容,做出副仍然很失望的神色。
“还要怎样?”居云岫不想上当,反诘。
战长林握着平安符,凑近,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我以为现在你对我会有一些不一样。”
居云岫眸波盈动,立刻明白他话里所指,偏开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亥时到了,你该走了。”
战长林才不走,大喇喇坐在那里,盯着居云岫泛红的耳鬓:“可是我觉得挺不一样的。”
居云岫翻着书:“有什么不一样的?”
战长林瞄一眼屏风外,璨月、琦夜都没在,屋里就他二人。
“一块睡觉,一块亲嘴,这些都是夫妇之间才能做的事。你不觉得咱俩已经很像夫妇了么?”
居云岫握在书脊上的手指僵住,瞪过来。
战长林笑,有恃无恐:“再亲一次,怎样?”
话声甫毕,一本书扔过来,战长林接住,放下后,眼前人影一晃,是居云岫走了。
战长林忙跟上。
“不可以?”
“不可以。”
要搁以前战长林能理解,可现在亲都亲了,有了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有第二次?
居云岫走至寝舍屏风前,因身后脚步声还不停,踅身:“再不出去,我喊人了。”
战长林看着她肃着的一张脸,知道不能再犯浑,点头后,不甘心地凑向她耳边:“你现在不给我亲,以后我会加倍讨回来的。”
居云岫眼睫一掀,不及回呛,战长林大步离去,手一挥,背影竟很是潇洒般。
“没皮没脸。”
居云岫低斥,转身后,摸了摸滚烫的耳根。
※
圣人年高,膝下四王为储君之位暗斗多年,关城一事看似军事,实则是诡谲朝堂里的一次余波。
五月,战事初定,战青峦下令犒赏全军。庆功宴上,众人提及朝廷要事,酒过三巡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永王敢如此猖狂,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个长孙氏,等咱王爷跟洛阳的赵相公做了亲家,看他娘的还有谁敢在背后使阴招!”
众人附和,跟着便聊起长乐郡主跟那位被盛赞为“洛阳第一美男子”的赵大公子的婚事来。
战长林坐在席间,晃着杯里剩下的半盏酒,半天没再喝一口。
长安城并没有确切的联姻消息传来,可是在关城里,关于肃王府要跟洛阳赵氏联姻的消息已不翼而飞。
战长林策马从城外返回,大街上,有一拨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赵家一族在洛阳究竟有多家大业大。
抵达军营后,战长林把马鞭扔给副将,便欲去找战青峦商议正事,耳边又传来议论声。
“赵大公子竟已开始接管赵家了?呀,那可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战长林压低眉峰,忍耐着走进战青峦的营帐,出来后,日头已落,天幕金红,旌旗在风里猎猎而展,那拨人聚在旗杆下,眉飞色舞的,竟然还没聊完。
“当真?我原以为郡主迟迟不肯议亲,是没有心仪的人选,原来是早就听闻洛阳那边有意,所以一直等着的?”
“那不然?甭管王府也好,赵家也罢,那可都是一等一的门户。况且郡主跟赵公子又都是金玉之人,爱慕者不知多少,如果不是早有约定,二人怎可能至今都没有婚配?”
“哎呀,有理有理,那照这么说,估计便是两家早就有意,眼下看着年纪已差不多,洛阳那边便派人来提亲了。”
“那这次回京,咱们应该能喝上郡主的喜酒喽?”
“……”
战长林掏掏耳朵,走上前。
“哟,公子来了?”
发现他来后,这行人抱拳行礼,脸上全是笑。
战长林扯唇:“聊什么呢?不嫌嘴酸?”
一人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咱王府里的大喜事!”
另一人耸耸眉,道:“话说回来,公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可有眉目?要是没有,属下家里有的是妹妹,给公子介绍一个,如何?”
战长林道:“行啊,都有怎样的?”
那人听他接茬,备受鼓舞:“公子要怎样的?”
战长林道:“我要人比天仙美,心比菩萨善,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在内能安家定宅,在外能大杀四方的。”
“这……”那人被噎住,讪讪道,“别说是卑职家里,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着这样的啊。”
“怎会找不着,王府里不就有一个?”
众人一愣。
战长林微笑:“我就要她那样的。”
战长林说完,拍拍他肩膀,收敛笑容离开。
那一行人僵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悚然地捂住嘴。
※
关城里很快又有一则消息席卷军内,被讨论的激烈程度,远比先前肃王府跟洛阳赵氏联姻一事要高。
战青峦在一天傍晚派人把战长林叫到军营外的荒坡上,拐弯抹角讲了一大堆后,被战长林打断:“有话直说,不要婆婆妈妈。”
残阳网着荒山上的嶙峋怪石,战青峦一袭银色甲胄,方正的脸映在夕阳里,眼神复杂,令人看不透其中情绪。
“王府要跟赵家联姻,这是定局。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我能肖想的。趁早收手,否则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战长林背对战青峦,没回应。
战青峦接着再往下说。
他说的是什么呢?
无外乎就是这些天里将士们讨论过的那些话,以及,他自己心里那些残酷的、冰冷的、刻薄的想法。
gu903();战长林凝望着山外泼血似的云霞,听完以后,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