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知道他一点也不了解母亲,一点也不了解她心中隐藏的深深的忧伤和哀怨。
倒是王睿笈和璎璎,不辞辛劳的在母亲坟头种上了木兰花树,他们俩一定常常来祭扫。不过今天清明节,他们怎么还没来呢
山道弯弯,细雨中停下一辆小驴车。车中下来一对年轻夫妇,斗笠蓑衣遮了半张脸,对着沈瑄细细打量。沈瑄微微的笑了笑,那少妇欢呼着跑了过来:“哥哥”
王睿笈有些发福了,璎璎改了妇人装束,仍不减当年的活泼,从车中抱下一个梳着两只羊角的小女孩:“木兰,快叫舅舅”沈瑄抱过孩子,一时百感交集。
璎璎埋怨道:“哥哥你太不象话啦,好几年都不来看我们。不过舅舅真是神机妙算,他说你多半会回来扫墓,你果然就来啦”
沈瑄愣住了:“什么舅舅”
车中爬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蹒跚而来,那不是吴剑知么
吴剑知不来找沈瑄,沈瑄也会去洞庭君山找他的,当然不止是为了给舅母上坟。他这次回葫芦湾来,一来是看看久别的母亲和妹妹、妹夫,二来是为了印月的托付,来采集孟婆柳的解药。可是吴剑知居然就算准了他回家,找了过来。
“瑄儿,我还是希望你回三醉宫。门中无人,你不回去,只怕我一死,世上就没有洞庭派了。”王睿笈夫妇一离开,吴剑知就对沈瑄道。
沈瑄不语,心里根本不情愿。
“这是你祖父留下的基业啊”吴剑知道。
沈瑄仍然不语。
吴剑知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总是忘不了那个天台山的姑娘。如今我也相信,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当年委屈你们了。”
沈瑄忍不住道:“舅舅,你知不知道,是谁杀死了吴霆表哥”
吴剑知道:“我知道,是乐秀宁那孩子。其实那天在含玄子那里,我就看出了八九分。是我对他们父女不起。原以为乐师弟能体谅我的苦衷,可他们不原谅,我也只能认命,只是苦了霆儿。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搅在里面去。我最害怕老一辈的恩怨,连累你们年轻人。”
又是与他无关吴剑知为什么要回避所有问题,看来他的独生儿子死了,他倒无怨无悔,难道他真的作过什么亏心事么沈瑄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吴剑知看出了他的不悦,暗自嗟叹,又道:“那天你问我澹台树然,我倒想起了另一件事。蒋灵骞真的只是蒋听松捡来的弃婴以赤城老怪的脾气,似乎不会收养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
他为什么重提此事,他又知道了什么沈瑄简直猜不透。
“瑄儿,有些事情你或者不便说,”吴剑知道,“我只是担心我告诉你罢,澹台树然是你的四师叔,当年赫赫有名的剑客,人道是天下第一。”
终于讲了。
“先师共有四个弟子:我、你爹爹、秀宁的父亲乐子有,分别被江湖上的朋友称为书仙、医仙、弈仙。还有一个小师弟,人称潇湘神剑的,就是澹台树然。不过,不过很多人并不把他和我们相提并论。因为澹台树然身分不同,他并不是正式拜师的,实际上他原是你们家的仆人。”
“仆人”沈瑄有些意外。
吴剑知点点头:“记不得是哪一年,洞庭湖发大水,许多灾民走投无路,卖儿卖女。一对复姓澹台的小兄妹,被师娘双双买了回来,另起了名字,男孩叫树然,女孩叫烟然。因为澹台树然识字,先师就着他做个小书童,伺候笔墨。先师教我们武功,他也看在一旁。后来过了半年,有一天你爹爹发现三师弟在责打他。原来他偷偷学习本派的武功,练习时被三师弟看见。这在武林中是犯了大忌的,澹台树然不懂,又不肯认错。幸亏你爹爹拦得快,否则他的腿也被三师弟打断啦。后来先师知道这件事,倒不很生气,反而考较他学得如何。结果发现他倒真是一个学武的天才。先师一高兴,就叫他从此跟着我们一起练武,并亲自传授了他洞庭派的全部功夫。想不到这个三醉宫的小书童,后来真成了一代高手。”
“英雄何用问出身”沈瑄道。
吴剑知笑道:“你却有如此胸襟。只是当时,我们师兄弟三个,都算是名门弟子,想着他本是卖身的仆佣,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虽然师兄弟相称,平素并不来往。现在想来,真是有愧。”吴剑知却不道,沈瑄自幼清贫落魄,和他的父辈们大大不同,自然没有世家纨绔的偏见。
“澹台树然是个很聪明、很有自尊心的人。我们表面以礼相待,心里歧视他,他当然看得出。或者后来他行为狷狂,放浪不羁,也与此有关。他很早就到江湖上漂泊,后来遇见了巫山老祖任风潮。任风潮是个武林奇人,他也看中澹台树然在剑术上的天才,遂传了他一套神奇的剑法。靠着洞庭派的武功底子和巫山的这套剑法,澹台树然打遍天下无敌手,一时间在武林中声名鹊起。很多人认为他应当是天下第一剑客。
不过他出了名,却一直惦念师门的恩惠。因为先师爱他奇才,的确对他很好,几乎甚于对你爹爹。后来那本江海不系舟,也想传给他。这事你知道的。
“后来他到天台山,娶了赤城老怪的宝贝女儿蒋明珠。那时洞庭天台两派就不合,他们俩也算一段奇缘啦。可惜不久先师亡故后,澹台树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庐山。蒋明珠也改了嫁,就是吴越王妃。”
沈瑄心想,原来他都知道。
吴剑知道:“但是他们俩还生了一个女孩儿,却不知下落。原来以为也死了,那天你问起,是不是。”
“你猜对了,舅舅,”沈瑄道,“那就是蒋姑娘。”
吴剑知脸色微微发白:“早知如此”又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又如何知道”
沈瑄道:“吴越王妃临终前说出的。”
“那么,”吴剑知试探着道,“蒋姑娘并不是死在她手里了”
沈瑄道:“是的。她直到临终,才知道蒋姑娘是她的女儿。所以,并不是我杀死了她,是她自杀的。”
吴剑知面色惨然,不住的摇头。有什么比做母亲的亲手杀死自己骨肉,更加残酷惨痛吴剑知虽然饱经风霜,一双老眼也不禁湿润起来。
一提起这件事,沈瑄当然难过,可是他早就伤心够了,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舅舅,澹台树然在庐山,是受了天台派的七个弟子围攻。但是除了那七个人以外,还有一个高手,恐怕才是杀死他的真正的元凶。”
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吴剑知顿时呆若木鸡,语无伦次:“你你说什么你别胡说,你怎么知道”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通通落在了沈瑄眼里。他心里疑云密布:“舅舅,那人是谁”
吴剑知不住的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舅舅”沈瑄大声道,“是谁害得四师叔一家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害得吴越王妃误入歧途,害得蒋灵骞从小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最后、最后”说到这里,他自己忍不住哽咽起来。
吴剑知反而拍着他的肩头,安抚道:“瑄儿,你不能够心里只有仇恨,这会害了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