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了,他一生从未做过这潜行之事。这时仗着夜色,小心翼翼远远跟着那四个大汉,居然未被发现。路越走越荒,眼见出了城,快到湖边了,前面却横过一道土墙。四个大汉展开轻功,一跃而过,沈瑄却傻了眼。
他提起脚步,沿着土墙足足跑了七十丈,终于找到一扇小门。外面正是富春江岸。沈瑄向河滩望去,并没有刀剑相搏之迹,心下疑惑,又向前奔了几步,仍是一个人影也无。一阵夜风从湖面上冷冷吹来。沈瑄一凛,猛然看见河滩那边空旷处,横了几个黑影。
正是那四个大汉只见他们仰面朝天,并排躺着,手上空空,竟连兵刃也不曾拔出,显然是遭了暗算。沈瑄拉过一具尚温的尸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处。月光照亮死人苍白的脸,脸上满是惊惧。沈瑄连忙找起泥地上的脚印来。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和四个死者,竟是没人来过这里。
月朗星稀,寒鸦孤鸣,沈瑄望着冷冷的湖水,心里一片茫然。
这时,湖中悠悠传来一缕洞箫。先是缥缥缈缈,捉摸不定,随后慢慢地清晰起来。那曲调至清至灵,超凡绝尘,饶是沈瑄精通音律,竟从不知世间还有这样的箫曲。一如清泉飞瀑从石梁间溅落,又如朝岚暮霭在深谷中缭绕。
“哗啦”一声水响,芦苇丛中划出一只小舟,顺着水流渐渐漂去。雾霭沉沉,看不清吹奏者的面容,只见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坐在船头。桨声远过,小舟也慢慢看不见了。洞箫声却似乎久久在湖上漂荡,明月芦花,水天一色。
“你知道这几个人怎么死的吗”
沈瑄大吃一惊,一侧头,却是乐秀宁,不知何时也到了。
“你看。”乐秀宁摊开右手,翠绿的绢帕上四枚极细的金色绣花针,“这针分别钉在这四人的大椎穴上。记得天台派有一种暗器我也只是听爹爹讲起过,叫什么绣骨金针,极细极毒,能瞬间致命的。”
沈瑄奇道:“但这四个人不也是天台派的吗”乐秀宁摇摇头:“天台派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也已十几年了,谁也不知他们有什么古怪。不过此人在远处放针,却打得极准,必是高手。我们还是快走吧。”
沈瑄盯着那绣骨金针,寒意沿着背脊蓦然升起。
那晚从江边归来,乐秀宁便要教沈瑄武功。沈瑄虽有母亲遗命,却禁不住她一再劝说。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是跃跃欲试,竟从此与秀宁一道练了起来。如此学了几日洞庭剑法,沈瑄练得勤苦,乐秀宁却总是摇头说不对,苦思许久,道:“这些招式是洞庭剑法中最简单的,起步必练。若有一本剑谱给你看看,也许好些。”沈瑄笑道:“我家的琅宝洞什么书都有,武功秘笈却不要想找到一本,家母当年一把火全烧了。”乐秀宁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也太可惜了。再找找看吧,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呢”
沈瑄虽不以为然,三人却还是在洞中细细翻了一遍,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看看天色黑了,大家悻悻出来。乐秀宁愁眉不展,璎璎叹道:“其实这洞里的书,哪一本哥哥没翻过,要真有武功书,早就”沈瑄毫不在意,回到茅屋中,点起一支香,兀自铮铮拨起琴来。
弹着弹着,忽听璎璎问:“哥哥,这是什么曲”沈瑄猛醒过来,这正是在湖上听来的洞箫,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奏了出来。只是被璎璎这一惊,下面的调子便再也记不得了。沈瑄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出了一会儿神,顺手抄起一本曲谱,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
乐秀宁听了一会儿,悄问璎璎:“这又是什么曲子,这样奇怪”璎璎微笑道:“哥哥那日不知从何处捡了本破破烂烂的曲谱。那上面的音律古怪至极,根本没法弹。偏偏咱们家沈大师说,这大概是稀世珍谱,常人不能为的,自己定要弹出来。曲调怪异不说,到如今也不知弄断了多少琴弦。”
正说着,只听嗡的一声,又一条弦断了。沈瑄苦笑一声,也懒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费了这些力气,竟一套也未参透,可不惭愧”
乐秀宁拾起那本曲谱一看,封面残破不堪,朱笔写了几个字:“五湖烟霞引”。翻开来瞧,发黄的书页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乐秀宁并不识得工尺谱,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叫道:“这可不是一本乐谱呀”
沈瑄奇道:“这不是乐谱是什么”乐秀宁不答,却拾起一柄剑慢慢比划起来。舞完一套剑法,又看了下那“乐谱”,抬头对沈瑄说:“这是剑谱。”
乐秀宁见他们不解,又道:“我以前曾听得有人把武功写在琴谱之中的,总不相信。今日竟然见到一本真的沈师弟,这些符号在你眼里是音调,在我看来却是武功招式的图解。譬如这一笔,是让你把剑从左边带过,这一挑,分明是剑锋向上之意。”璎璎欢道:“这也真奇了看着是琴谱,原来是剑谱,怪不得弹不出来。写这剑谱的人也真古怪。”沈瑄微笑道:“他若不写成这样,一定也被母亲烧了。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乐秀宁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并不是很难的武功。感觉还是洞庭的基本功夫。”璎璎道:“这样也好,哥哥正好练这基本功夫。”乐秀宁点点头:“这必是二师伯的遗物。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写来好玩,也未可知。我们从此就学这个吧。”
那晚之后,乐秀宁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烟霞引,然后比划给沈瑄看。沈瑄一一学来,觉得这些剑招剑式当真平淡无奇,若是大敌当前,只怕也没什么用。但除了学这剑谱也别无他法,便仍用心记住。乐秀宁闲时亦教他一些洞庭派别的剑法套路。沈瑄原是极聪明的,几个月下来,这些东西都已练得精熟,抵挡一两个小混混已不成问题。
转过新年,春天也花红柳绿地飞纵过去。眼看就是端午了。这日沈氏兄妹与乐秀宁摇着小船去青石镇。日暮时分回来,斜阳铺在碧绿的葫芦湾上,波光粼粼。小船荡过一片荷塘,一丛丛莲叶亭亭如盖,在三人的衣裙、鬓边投下一片盈盈绿意,一两朵早开的芙蓉笑靥初绽,娇若佳人。乐秀宁抽起一根细嫩的荷茎,挽了个茎钏儿递给璎璎。就在这时,忽听得哗的一声水响,湖面上掠过一道黑色的影子,略一定,又沉入水中。
“不好”乐秀宁低呼,“快把船藏起来。”三人的小船刚刚转入莲叶深处,就见一条大船飞驶过来,船上一群青衣人,为首一个扯着嗓子大喊:“你以为水里就躲得过吗还不快快出来就擒”一个清澈的声音应道:“谁说我躲在水里了,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
话音未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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