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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白鹿记 沈璎璎 2427 字 2023-10-17

条长长的白绫横空飞来,那头领回身一闪,白绫却从人丛间穿过,打在那些青衣人身上。顿时有几人大呼小叫地落了水。头领伸出手,想抓住白绫,那白绫却如同长了眼睛,一拐弯牢牢搭在船舷上,原来竟装有钩子。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那黑影已从荷塘边蹿出,顺着白绫飞到大船上,与青衣人拼杀起来。

看身形,那人是一名女子,穿着一袭深黑长衫,头戴斗笠,蒙着长长的黑纱。她手持一柄长剑与人相格,剑光闪处,轻灵奇异,非但沈氏兄妹,连乐秀宁也看得眼花缭乱。那群青衣人立时都被逼到船舷上近身不得,只有那头领兀自勉力支撑。黑衣女子展开轻功,围着头领绕起圈来,忽东忽西,在摇摇晃晃的狭窄甲板上跃来跃去,剑锋处处指着对手要害。眼看那头领要被逼到水里去了,突然船舱里掷出一串飞刀,射向女子后心,她身子刚刚跃起,眼见躲不过了。璎璎忍不住大叫:“当心”

却见那女子竟然半空中一个转身,飞刀便到了水里。这一转,身法伶俐,连乐秀宁也禁不住低声叫好。然而好字还没叫出,黑影突然从半空坠下,跌入水中。沈瑄只看见她不知怎的还是中了暗算,被一条沉沉的铁链击中。四周青衣人顿时扑了过去。沈瑄三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哗”的一声,那黑影竟又从水里跃起,这一回居然足点水面,向荷塘深处奔来。

只见她轻跃上一顶莲叶,便这么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一眨眼便跃出了几十丈。初夏的莲叶虽然柔嫩无力,她却如履平地,步法曼妙灵动。这时,莫说大船上的人早已赶不上她,就算赶得上,也没法从荷塘中穿过,便纷纷放起箭来。那女子的长剑在背后一掠,箭便齐刷刷落下。箭雨过后,她的人竟然又不见了。沈瑄心中一沉:“难道她终究还是中箭落水”

青衣人显然也在困惑,这荷塘一望无际,错综复杂,何况荷塘尽头是个轰鸣的瀑布,要搜一个人,谈何容易过了许久,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大船终于缓缓划走了。沈瑄三人把船摇出,向荷塘深处划去,一路一言不发

到得葫芦湾,沈瑄和璎璎拿出祭祀的粽子用彩线穿了,一只只投入湖中。这是故乡楚地端午祭奠屈夫子的旧俗,沈瑄兄妹从来记得清清楚楚,每年祭完,总不免一番思乡之慨。此时夜色沉沉,湖上晚风挟着水草清气扑面而来。璎璎忽然想起,把乐秀宁做的莲茎钏儿忘在船里了,沈瑄忙回湖岸去找。

小船系在芦苇丛边一截树根上,沈瑄探着身取出了钏儿,刚要转身,蓦地看见船舷上挂了片黑纱。他心里一惊,旋即走入水中,轻轻拉过那黑纱,又顺势向前探去,摸到一只细腻冰凉的手。他更不迟疑,慢慢把人从芦苇丛拉了出来,抱到岸上放下。就见一袭黑衣,正是荷塘中的那个女子。

星光淡淡,照得她脸色苍白。沈瑄摸她手腕,微微的还有一缕沉脉,急忙抱起她向茅屋奔去。乐秀宁和璎璎一阵忙碌,为那女子换了衣裳,放在床上。沈瑄煎好一服药给她灌下,那女子却仍昏迷不醒。众人此时方看清楚她的面容,原来竟是个清雅绝俗的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只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乐秀宁皱眉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功夫竟如此之高。”桌上放着少女的长剑,剑鞘很旧,样式古朴。沈瑄轻轻抽出长剑,只觉剑体轻盈剔透,寒光逼人,剑柄上刻着两个古篆:“清绝”。

乐秀宁忽道:“我看那几个青衣人,跟那天棋社里害死我爹的,倒像是一伙。”她回到自己房中,取来那翠绿的绢帕,层层打开,里面除了那日在湖边尸体上拔下的四枚金针,还有害了她父亲的那根黑针。三人注视一会儿,沈瑄道:“阿秀姐姐,你曾说这金针是天台派致命暗器绣骨金针。而那天杀害师叔的人,也说他们用的这黑针是绣骨针。那总有一边的,并不真是天台派中人。”沈瑄稍后又道,“其实那天要了乐叔叔性命的还是那一掌。掌印不深,却含有一种厉害的剧毒,后来我翻遍各种医书也不知此掌的来由,也找不到毒的解法而这根黑针虽然厉害,却只能一时凝住人的血脉,运功后会令人寒毒攻心,但一两个时辰也不会致命,比起这金针来可就差远了。”乐秀宁道:“所以,我的杀父仇人很可能是冒牌的天台派”沈瑄点点头。

乐秀宁叹道:“可他们是什么人呢”她望了望床上昏迷的少女,“也许她会知道。”

可是三天过去了,那少女仍然昏迷不醒。见她身上毫无伤痕,沈瑄便疑心是那天被铁链击伤了头,于是分开她的长发细细检查,忽然,他在那乌黑的发丝中发现一丝纤细的淡紫色草茎,心中一动,急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乐秀宁望了一眼道:“是水草吧那晚给她更衣时,她的头发里缠了不知有多少,连脖子上都是。我给她梳了半天”沈瑄已然奔了出去,湖边的岩石上,还挂着几缕那晚弃下的水草。沈瑄拿起一片,沉吟片刻,脱下长袍,用衣带缚住口鼻,跳入湖中,一忽儿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一顿饭的工夫,沈瑄才从湖中出来,手里擎着一截紫色的水草。璎璎见了,不觉惊呼:“难道这是孟婆柳”原来,沈氏兄妹自幼就听附近的渔民讲过,这葫芦湾深水里有一种极厉害的紫色水草,叫孟婆柳。服食之人会将往事故人忘得干干净净。后来沈瑄读医书,也读到过这种毒草,学名相忘草,可致人昏迷,重者一睡不醒,纵然醒来也会失了记忆,迄今无药可解。看来这少女不知怎的被水下一大丛孟婆柳缠住,以致溺水,又吸进一些,就此不省人事。当下,沈瑄为她灌下一碗醒神的药汤,却也自知于事无补。三人都望着帐中沉睡的少女,心想不知她吞下了多少可怕的孟婆柳,中毒到底有多深。这样美丽的少女,倘若就此长眠,岂不令人扼腕

夜色深沉,沈瑄却睡不着,走到草厅里点起一盏孤灯,抚起琴来,因为心情抑郁,一曲接着一曲,浑然忘了时辰境地。弹着弹着,忽又变成那日在湖上听到的洞箫曲,恍若重入明月芦花,一弦一声历历在耳,竟将那日的曲调一毫不差地全弹了出来。曲终韵散,他心中犹自一片空旷清凉。

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幽幽的叹息,沈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飘然的玄衣人影从门边过来,走到灯下。那人一双明澈的秀目如谷底清泉,幽深不可测此刻正凝望着他。沈瑄不觉心中一震,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那人道:“我梦中听见你弹这曲子,就起来看看。你是谁”沈瑄这才明白过来,那昏迷的少女竟被自己的琴声唤醒,不觉欢道:“你终于醒了。”

少女道:“我睡了很多天么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沈瑄道:“这是葫芦湾在下的寒舍,你四天前在湖上落水,被救到这里来。”少女道:“葫芦湾落水”她不解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沈瑄有些紧张:“姑娘贵姓”少女眼神一片茫然:“姓什么我我不知道。”她沉吟半晌,仍是摇着头,“我怎么会不知道”沈瑄的心顿时冰凉:她果真失去记忆了。

gu903();只见那少女满脸惶惑,浑身战栗,喃喃道:“真的不记得了我是谁这怎么可能”沈瑄不忍,忙道:“没关系,你睡了这样久才醒过来,自然不太清醒。明日便会好的。”少女咬着嘴唇,立在那里不知所措。沈瑄心想,若让她回去睡,只怕又醒不过来,犹豫片刻便道:“我弹琴给你听,好吗”少女听了,便低下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