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兰因在这样的环境中,身子一天一天变差。
她还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情儿和一个异族女子被人关在一间屋子,她尚且还在惊讶,就见兰因被人扶着进来,她听到她们的对话,知道寺庙的事都是因她们而起……惊讶、愤怒攫取了她的神智,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一向被她疼爱长大的小女儿。
她想过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还不等她质问。
她的魂魄便又到了另一个场景。
入目是冲天的大火,烧得人浑身发烫,即使是她这个触不到东西的魂魄都觉得难受,王氏还在奇怪这又是什么地方,却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哭声,她被哭声引着过去,看到兰因坐在火中,她的手中握着一盏茶,脸上的表情却从最初的惊愕一点点变得坦然从容,她坐回到椅子上,任火舌烧至她的衣角,最后一点点蔓延她的全身。
“兰因!”
她在梦中大喊大叫,她疯了似的想冲过去,她想把她救出来,可她却连那个房间都进不去,她眼睁睁看着兰因消失在大火中。
颓然坐在地上,王氏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竟在梦中感受到了锥心的痛苦。
梦境的最后。
她看到另一个她跪在废墟中,她看到她疯了似的想把那些残骸拼凑在一起,可很快,她就被人拉开了,几个陌生的侍从把她拉到一旁,不准她靠近,而她最小的那个弟弟看着她叹气,“三姐如今后悔,那为何当初又要把因因关在门外?”
“我只是生气……”
“可你的生气你的所作所为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你当初没把因因拒之门外,或许她如今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三姐,你放手吧,我想因因她应该不想进顾家的祖坟。”
“不,把她给我,把她还给我!”她跪在地上,伸手去够,却始终抓不住。
“王锦。”她看到她的丈夫顾鸿骞按住了她的肩膀,他双目通红,嘶哑的嗓音仿佛风干的枯枝,“放她走吧,我和你都没这个资格留住她。”
……
“不!”
王氏惊坐起身,她满面苍白,神情惶然。
她还在为那个梦境震撼,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您醒了。”浓密的长睫微微一颤,她循声看去,便见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身锦服,手握书卷,如画中仕女一般满面淡然。
见她醒来,也只是淡淡问她。
若是从前,王氏看到这样的兰因必定是要生气的,可如今,只要想到那个梦境,再看到如今的兰因,她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第70章对不起仿佛除了这三个字,她什么都不……
陡然看到王氏潸然泪下的那张脸,即便是兰因也不禁愣了下。
不是没看到她哭过,不知道别的小孩如何,兰因对小时候的那些记忆一直还印象深刻,她记得顾情刚走丢那会,她这位母亲便一直哭,早上哭晚上哭,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来顾情被找回来,她也是那样,抱着人哭了好几回。
可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王氏的每一次眼泪,都与她无关。
这回……
兰因蹙眉,隐隐觉得王氏好像是为她在哭,可为什么呢?她不是该生气该愤怒该像从前那样质问她吗?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不清楚她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能少一次争吵总是好的,她倒是无所谓她的怒骂和愤慨,只不过外祖母还在,她实在不希望她老人家为她们的事头疼。
兰因对王氏从来就只有一个要求,保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不要让外祖母为难就好。
她合上手中的书站了起来,看着王氏淡声说道:“我让苏妈妈去给你喊大夫。”
她说着便想往外走。
可还没走几步,兰因便听王氏说道:“别走,因因,你别走!”
听到这一声称呼还有她不同以往的语气,兰因蹙眉止步,她循声看去,便见王氏掀被起身,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赤着脚朝她跑来,可或许是因为睡了一夜,又没怎么进食的缘故,王氏浑身疲软,没走几步就瘫倒在了地上,她整个人趴在地上,可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却还在执拗地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嘴里喃喃说着,“你别走,别走。”
王氏不同以往的怪异举动让兰因再次深深蹙了眉。
她站在原地凝视了一会王氏,红唇微抿,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朝人踱步过去,到人近前,她弯腰询问,“您怎么了?”她伸手想扶她起来,却被王氏用力握住手腕。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握住了唯一一块浮木,兰因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痛意。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想挣扎,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便听见一阵哭声,不同先前只是默默流泪,这会王氏竟是痛哭出声,她泪眼婆娑,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目光更是一眨不眨看着她,嘴里一个劲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她是在为什么说对不起。
不过无论是什么,兰因都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她的对不起既不能弥补她过往的伤痕,也治愈不了她以后的人生,有什么用呢?从来道歉都不过是忏悔者的忏悔,拯救不了受伤人的从前。没去跟她说她的手腕很疼,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不同以往的王氏,礼貌却又疏离地与她说道,“地上凉,您还生着病,去床上坐吧。”
看了王氏一眼,她问,“我扶您过去?”
王氏这会竟变得很乖,在兰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只是手依旧不肯松开,她牢牢握着,生怕松开,就会像梦中那样连她的残骸都握不住。
兰因虽然不清楚她怎么了,却也无心询问,任她握着,直到把人扶到床上,便想从她手里把手收回来,可才一抽就又被王氏紧紧握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妇人,兰因抿唇皱眉,“您到底怎么了?”
总不至于她昨天说的那些话把她伤到了吧?那她这位母亲的抗压性也实在是太弱了。
王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那一切明明不曾发生过,却深刻到让她至今想起还痛彻心扉,可她该怎么和她说?
和她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死了,梦到我做了许多糊涂事……
若是兰因知道的话,恐怕是要嘲笑她的,因为一个梦,她竟变成这样。
假设别人与她说起,她肯定也是要嗤笑的,梦就是梦,怎么能和现实相提并论?何况梦中发生的那一切明显与现实不一样,梦中兰因没有和萧业和离,情儿还嫁给了萧业,可现实,兰因早已和萧业和离,至于情儿……她绝不可能让她和萧业在一起。
可即便和现实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她这颗心还是好痛,就像是被人用钝了的锯子狠狠拉过,牵扯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痛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