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听说,起火的时候还有二亭山的强盗趁乱来抢劫?”
“没错儿,来了几十个山匪,各个凶神恶煞的。”
顾南音闻言,心就提了起来,不过纠结了一息,这便又狠心雇了辆马车往回走,一个晌午的功夫就赶到了破云禅寺。
这里本就是荒郊野岭,寺庙烧成了断壁残垣,偶有些村民路过,唏嘘哀叹几声。
顾南音扯了人来问,有个婆子就说,“三更的时候走的水,偏这天儿也邪性儿,往常十天能有九天雨,昨儿愣是一滴没下下来。寺里头的几个和尚并一家借住的香客全没了。”
顾南音脚下一软,又问起濛濛来,“可见着有一个小女孩儿……”
那婆子摇摇头说不知,便走开了。
这里烟气很大,顾南音就往严漪漪所居住的那间屋子的残破地界上找,倒是在地上瞧见个烧焦了个小尸体,瞧着体型该是濛濛才是。
她当时就掩了口失了声,晕眩了一时,在原地坐下了。
顾南音虽是个倔强刚烈的性子,可心地极其的善良。她因咳疾在古庙耽搁了两日,严夫人悉心照料,便是那小姑娘濛濛,也常来同她玩儿,虽是萍水相逢,到底是一场缘分,再见时却瞧见了孩子烧焦了瞧不出面目的尸体,任谁都受不了。
芳婆扶着顾南音坐下,自己则去了周遭仔细查看翻找,倒是千真万确地找见了濛濛爹娘的尸体,虽也是面目全非的样子,可二人紧抱在一起分不开,倒让人能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芳婆难免长吁短叹,哄着姑娘上了马车。
顾南音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里,一直到暮色降下来,她忽得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不对,那具小尸体在最里间儿的位置,严夫人和她相公却在门边上抱着在一块儿,芳婆若是你,在这样的时候,是抱着孩子还是抱着你相公?”
芳婆也一拍大腿,愕着双眼道,“当娘的,一定是抱着孩子……”
顾南音急匆匆叫马车调转了车头,再往破云禅寺时,已是寂夜来临,周遭呜呜咽咽的风声盘旋不断,哪里还有人烟!
顾南音顺着断壁残垣走,仔细回想着寺庙里的布局,一直走到后院儿灶房的位置,忽见那里有一口井,严严实实地盖着盖子。
既是走了水,一定要打水救火,虽然廊下都蓄有水缸,可火势大了一定还是要从井里运水,如何这井却盖的严严实实的?
莫非,压根没人去救火?
她心念一动,慢慢走到井旁,和芳婆一道使劲儿挪开了井盖,就在这井口重见天日的一霎那,其间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望住了她。
顾南音当时吓得跌坐在地上,倒是芳婆稳得住,一把把水桶里得孩子抱出来。
小人不言不动,面庞衣衫皆是是黑乎乎得污泥,芳婆把她搂在怀里,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张开了双手,拿一双满是血痕的小手在空中乱摸着,口中喃喃喊着:“娘亲,娘亲……”
这孩子的眼睛,好像瞧不见了。
顾南音忙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把声音放的低低的、缓缓的,她说:“濛濛……”
孩子空洞着一双大眼睛,愣了愣神,忽地就一下子扑向了顾南音,紧搂着她的脖子,抱着她,喃喃地说:“娘亲你去哪儿了,我害怕,我在里头害怕……”
她在顾南音的怀抱里发着抖,似乎咬着牙关说话,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似乎经受了巨大的恐惧。
“娘亲,我听你的话,我一声儿都没吭,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小小的身体在她的怀里,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幼兽,顾南音的心里忽地涌起了巨大的悲恸,她忍着想哭的情绪,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濛濛听话,娘亲带你回家。”
第58章.吃错飞醋明质初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的……
顾南音在七月天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姑奶奶垂眸迟迟不语,不言不动,云檀觉察出来几分不对劲,低头去看,但见自家姑奶奶面色白如纸,鼻息微弱,像是魇住了一般,连忙拿手扶了她肩膀一把。
顾南音一惊,愕着双眼看向云檀,自言自语道:“他还活着?”
云檀是姑奶奶回了金陵之后才买来的丫头,此时不明就里,只扶着姑奶奶的肩头,唤她的名字,“姑奶奶,您可别吓奴婢。”
顾南音这时候才慢慢地醒过神来,她望了望四周,好在二楼并无什么食客,无人往她这里看。她一向是个很有警觉心的,既然遇见了不寻常的事,这便立即和云檀一道,匆匆下楼会了账,也不再闲逛了,上了山房的马车,一路先往绿柳居去了。
楼上姑娘公子们在吃酒,丫头们都在下头候着,青缇认出了匆匆而来的姑奶奶,忙迎上前道唤了一声姑奶奶,“如何这时候来了?”
顾南音虽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但仍要安排几句,“今儿叫姑娘不要闲逛,吃了酒便家来。”她叮嘱完了,又怕冷不防用这种语气说话,青缇起了什么惶恐之心,忙又笑了笑道,“快要到中元节了,早些回家是好的。今儿我买了几匹好料子,大幅的给姑娘做衣裳,边角料都留给你们做发饰。”
青缇笑着说七夕还没过呢,点点头应了,又说:“今儿家里的四位姑娘都出来了,琅三爷、瑞五爷也都来了,所以府里特意派了一队护卫护着来的,姑奶奶且放下心来。”
她说着,又道,“姑娘在上头吃酒,您可要上去瞧瞧?”
顾南音虽然心里牵记着,但年轻人们在外头吃酒聚会,她一个长辈上去,总是要破坏几分气氛,濛濛又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指不定瞎想什么呢。
于是她笑着摆了摆手,只觉得自己是有些忧心过度了,携着云檀一路上了车,往积善房回去了。
她见了芳婆,握着她的手就将芳婆拉进了卧房,仔仔细细地将今儿晌午见着的事同芳婆说了,芳婆也是一阵惊,起了一手臂的细栗。
“按理说,咱们当初千真万确地见着了那盛相公和严夫人的遗体,如何能再冒出来一个人?”芳婆喃喃。
“你还记得,当初我第一眼见着盛相公,同你悄悄说什么了?”顾南音看着芳婆的脸,问起来道,“……有些夫妻间互相珍重的话,原本可以关起门来说,可这人偏偏爱在人前说,像是故意要惹来旁人的艳羡似的。”
芳婆记得相当清楚,点了点头,“……那时候奴婢好生感慨,两相一比较,您嫁的谢家姑爷都不像个人。”
顾南音伸手作势锤了芳婆一把,又思量着说,“今儿这人也是,小心翼翼扶着他家夫人的样子,叫我好生熟悉,就多看了几眼,正好他抬头瞧日头,我一看那双眉眼,直将我吓得魂飞魄散。”
“虽然这人蓄了胡须,可那脸型,只比十年前消瘦几分,眉眼还益发英俊了,的确是盛怀信的样子……你说,这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人么?”顾南音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想不明白,“莫不是他还有同胞兄弟?”
芳婆摇摇头,“您如何不跟上去看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看的那一眼就魂飞魄散,没敢看第二眼。哪里还敢追上去看?”顾南音喃喃,“我心里头莫名地害怕,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想着不要叫他发现才好。”
芳婆心里也有些毛毛的,抬起手摸了摸姑奶奶的手臂,叫她松弛下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