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和粗重的呼吸声,稍稍打破了屋内这片平静。紧随响起的“嗯”一下轻叹中,梵清惠回眸相望,只见塌上晕睡了整整十几个时辰的明月大家,正支撑着身体吃力坐起。洁白的贴身小衣随那动作而褪下,显露出一双足以教世上所有男儿也为之心动的藕臂。她背靠床壁,春葱般的手指按上自己太阳穴,呻吟道:“这里是”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放心,很安全。”梵清惠收起横放膝前的飞翼〗,在明月大家身边坐下。轻轻扶着她腰肢,柔声问道:“明月,妳还记得之前自己都作了些什么吗”
“我我”秀眉蹙起,明月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上,立即因为梵清惠这句问话而泛现出莫可言喻的痛苦之色。她苦苦思索半晌,挣扎着道:“好象杨公子梵姐姐,那只是个噩梦,对吗”
梵清惠幽幽叹口气,徐徐道:“那虽然是个噩梦,但却发生在现实中。明月,姐姐不愿意欺骗妳,但事实就是事实,已经发生过的,就再也不能改变。”
明月怔怔地听着梵清惠的说话,面色霎时间变成纸般苍白。死死抓住衣角的双手不住微微颤抖,却始终也咬住嘴唇,半个字也不说。良久良久,她终于用力点点头,红着眼睛道:“梵姐姐,妳不,是我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梵清惠叹道:“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会那样做吗”
“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分别吗”明月涩声道:“梵姐姐,妳会救他的,对不对”
“对不起。”梵清惠别过头去,心中一阵揪痛。低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明月,事情到这个地步,姐姐也不能再向妳有所隐瞒。杨豫只是假名,他本来的名字,是杨昭。大隋东宫储君杨广的嫡长子,敕封为河南王的杨昭。而姐姐我本来却是要杀他的。”
“大隋河南王杨昭”明月喃喃重复着,忽然抬首凝望梵清惠双眸,用力摇摇头,以无比肯定的语气道:“不,梵姐姐妳绝对不会杀他的,明月知道。”
“不管会不会,现在都没有意义了。”梵清惠轻声道:“他已经没有可能继续再活下去。因为彼此立场的关系,姐姐我也绝不能出手救他。所以,现在我们还能为他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就是在他临死之前替他留下最后的一点血脉。”
从地尼开始,历代静斋传人无一而非处女。梵清惠尽管超脱,可毕竟也不过只是名双十年华的黄花闺女罢了。此时竟要亲口讲出这种话来,内心挣扎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挣扎着说完,她脸上本来白皙的肌肤,早如涂上了层浅浅胭脂。看上去倒比往昔一味不吃人间烟火的模样,更多增添了三分极可爱的红尘气息。
明月虽为歌伎,却是卖艺不卖身的。听见梵清惠的话,她同样两颊火红,道:“梵姐姐,妳是要明月”
梵清惠心中又是一阵揪痛,勉强笑道:“假若妹妹不愿意的话,姐姐当然也不能勉强。但”
“明月愿意。”明月忽然出声打断了梵清惠说话。声音虽轻,语气却甚是坚决。她顿了顿,忽然抬头道:“而且,姐姐妳也愿意的,不是么”
“胡说什么。”梵清惠苦笑道:“姐姐可是出家人呢。”她不愿再就这个话题再深究下去,起身道:“妹妹既然愿意那么就随姐姐来吧。”
雨势逐渐转大了。王府西侧,庶妃唐钟情本来居住的那栋小楼之外,此刻全被笼罩在一片迷朦当中。哗啦啦的雨声充斥于天地之间,令哪怕本来再警惕的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忽略了许多东西。纵然有三百王府精锐军士环绕小楼四周,但在武学高人眼中,就和不设防也相差无几。
一道白影借着大雨掩盖,迅若流星般横掠二十多丈,轻飘飘落足于小楼二楼的屋檐之上。那白影出掌在窗棂上一拍,由内闩起的窗子即刻被震开。黑影闪身而入,回手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掩上,随即分开为二,正是梵清惠和明月大家两人。窗外雨点虽密,但在静斋传人惊世骇俗的轻功之下,两人不过衣角处被打湿了几点,并未显出丝毫狼狈之态。
梵清惠灵觉敏锐,早探查过此刻小楼里并没有任何高手存在。她向明月大家打个手势,推开房门,施展轻功迅速无比地上上下下绕了一圈,将楼内被留下照顾与服侍杨昭的几名婢女们全数点了晕睡穴。清场完毕,这才带着明月大家走到二楼最内侧的静室门前。明月大家忍不住问道:“梵姐姐,他就在里面”
梵清惠点点头,忽然叹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囊打开。布囊中是一黑一白两颗药丸。她牵起明月手臂,将布囊和药丸塞入对方掌心,柔声道:“白色药丸是疗伤圣药雪参玉蟾丸,服后对身体大有好处。黑色的”面色微红,道:“总之,到时候妹妹和他,分别服下一半,效果自知。”
明月大家虽是处子,可毕竟也行走过江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雏儿。这时候听梵清惠说得含糊,早隐约猜到了那黑色药丸的用途。她两颊红得像火烧,轻轻点点头,手上用力把布囊抓得紧紧的。梵清惠又叹了口气,幽幽道:“妹妹,难为妳了。”开门在明月背上一推将她送入室内,反手关上房门。
明月大家只觉自己心跳得好快。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抬头张望。昏暗光线下,只见墙角边的软塌上,杨昭盖了张薄被,正动也不动地沉沉晕睡。
非常奇妙地,当这个男人映入眼帘那一刻,霎时间明月心中所有的紧张与惶恐,竟全都不翼而飞。剪水秋瞳中流露出无限柔情,她轻移莲步,径直走到软塌边紧挨着杨昭坐下,伸出指尖抚过这少年俊美而不失阳刚的脸庞。胸膛中骤然满满当当地尽是充斥着爱怜与自豪。然而在她眼眶中,却也不由自主地,就滴下了点点如珍珠般晶莹的眼泪。
冰凉泪珠接二连三地滴落到了杨昭面上,小王爷本来舒展的眉头蹙紧抽动了几下,长长叹息着缓缓睁开眼眸,呢喃道:“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