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倚柱而坐,少年伏在她膝上酣睡,虽看不到神容表情,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缱绻温情。
谢珺看到这里,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怀真打趣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会害羞?”说罢探手至他袍底握了一下,不禁吸了口气,悄悄缩了回去。
谢珺笑道:“比之当日如何?”
怀真把脸埋在他臂弯里,小声道:“益发伟岸壮观。”
接着的两幅‘清池掠影’和‘书楼夕照’中皆有小鹿,谢珺笑问道:“你的鹿儿可还好?”
怀真道:“离开洛阳时送到城外鹿苑寄养着,它那样聪敏,定当无恙。”她竖起四根手指道:“你这一天在我家换了四个地方,是想赖着不走吧?”
确是如此,那一日天擦黑他才回家,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打。
看到同车图后,他立刻便想起了后面泛舟时的春情无限,登时呼吸一浊,暗想着她肯定不会画出那样露骨的情景。
怀真看出他心中所想,脸上闪过不怀好意的笑。
谢珺并未察觉到,于是当画面冷不丁变成他衣衫不整,她以手抚慰时,着实大吃了一惊。
“我、我……”他忙用手掩住,结结巴巴道:“我当时……当时穿着衣裳呢!”
怀真戏谑道:“可是在我眼中,你是袒胸露怀的。何况袴子都解了,还在意这点细节吗?”
他深吸了口气,轻轻挪开指缝,偷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从少女纤手中露出的半截麈柄,呆头呆脑粉光致致,慌忙别过脸去,面红耳赤道:“真是羞死人了,那种东西……为何画得如此细致?。”
怀真耸了耸肩,笑道:“我画的不像吗?你瞧瞧,多漂亮,多诱人啊,那可是我们初次相见,我能不让它露次脸吗?”
“丑死了丑死了。”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展开至下一面,看了眼不由惊叹道:“这么快就到太皇太后赐婚了?”
怀真嘟着嘴道:“那可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谢珺忙搂住她安慰道:“好事多磨,老天终究没有亏待我们。”
怀真无奈地摇头,只觉得他心性变得实在太过,竟如此容易满足,有些不合常理。
“呀,这个真好看。”他已经翻到了镜前袒露心迹的画面。
地上裙衫委地,两人相对而立,虽身无寸缕,却丝毫不觉淫猥。
画中少年颀长挺拔骨肉匀亭,少女苗条柔美曲线玲珑。
那一天他从少年蜕变成了真正的男人,此后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回来的时候,他失去了半条命,失去了所有功名,失去了最后的亲情,也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
可是他的爱人从未放弃过他。
一念及此,他的眼眶不由得浸出了泪意。
怀真跪起身,捧着他的脸温柔细致地擦拭着,柔声道:“三郎不哭,后来一切都好了,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茫然,哑声问道:“那以后也会好的,是不是?”
“是!”怀真笃定道。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还想继续翻阅画卷,却被怀真收了起来,“后面都成春宫图了,不适合晨起时看。”
谢珺震惊不已,闹着想要再看两眼,怀真忙制止道:“画的是你我二人的脸,你真要当着我面看?”
他愈发心痒,思忖再三,还是压住了好奇心,揽住她闷笑着问道:“你整日那么忙,哪来的这等闲情逸致?”
“随手画几笔,经年累月,就攒了这么多。”
她微红着脸解释道:“当日借别人的春宫画册欣赏,因画中男子无论相貌还是体态都太过潦草敷衍,所以我原本是打算以你为原型,画三尺见方的春宫图贴满卧榻助兴,后来一是没时间,二是怕你难为情,就作罢了。”
谢珺听得一愣一愣,竟不知她还有过如此豪情壮志,凝眉想了一下,忍不住发问:“是我和你吗?”
怀真忍俊不禁,反问道:“不然你想和谁呀?”
他便突然来了兴致,喘了口气,舔着干燥的唇角,望向她道:“我欢喜着呢,才不会难为情。等下次团聚了,我们可以这样布置新居。”
“好主意,那就做成壁画吧,找专门的画师来绘制,把脸留给我画就行了。”怀真跃跃欲试道。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婢女提醒早膳备好了,这才相携起身。
谢珺将画轴仔细收好,苦笑道:“以后的漫漫长夜,可就指望这个宝贝相伴了。”
怀真笑着弹他脑门,嗔道:“有点出息吧,一天天的,心思都在哪儿呢?往回有的是事情忙。”
“可我就这点儿出息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大言不惭地道,牵起她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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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梨花落如雪,河边细草绿如茵。
清风过处,漫天白花簌簌飞舞,拂了一身还满。
水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余艘大船,仆役们正一趟趟搬运着行李,船夫和水手们往来于跳板上接应。
怀真先与送行的百姓们道别,承诺将来只要平凉有难,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谢珺从旁附和,表示他们夫妻一心,绝不离弃西北百姓。
这边民风开放,礼教不严,所以百姓们看着他俩手挽手的亲热样子也见怪不怪,一波波地围拢过来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怀真不太听得懂本地话,幸好有谢珺,一句句译给她听,有时候故意插科打诨,逗得她捧腹大笑,不知不觉便忘了离别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