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楚人亡弓(2 / 2)

江山别夜 苏眠说 1521 字 2023-11-18

“那又如何?”薄暖清冷地笑,“你能给我一个孩子么?”

他再度沉默。

她的心便在这无边无际的沉默里被一寸寸埋进了土,掐灭了烟焰,洒成了灰。她原本不在乎子嗣,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她的不在乎全不过是一种有恃无恐的任性。揭开了他们之间情情爱爱的皮,见到底下白骨嶙峋的真相,原来她真的是那祸水妲己,她是会拖累他的。

他不言语,便那样凝望着她。她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再任他这样盯着她看,不然她会做出什么,她自己也不能逆料。她抬高了头,慢慢地道:“不知陛下是否听过一个故事?”

他微微凝了眸光。

“曾经有个楚国人,丢了一把弓,却不肯去找,他说——”

“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也!”

他突然截断了她的话,自己念出了声。他的声音、面容和眼光都在这一霎冷到了极点:

“你让朕去找旁人,是不是?!反正人亡弓,人得之,你也全不遗憾,是不是!”

她垂下眼睑,“这不过是妾宽慰自己的话罢了。陛下是天下之弓,不是妾一人之弓。妾便是做了亡弓之人,也担不起这亡弓之罪。”

“朕在你眼里,就是一把弓的价钱。”他冷笑起来,笑声伴着疏狂的秋雨,冷厉地敲打在她的心上。他陡然一转身回车上去,雨帘哗啦一下披覆下来,将他与她的世界重新隔绝。她看着他对车仆说了句话,辇车便再度起行,他侧脸高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她终于失却了所有孤注一掷的力气,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便沿着凭几瘫了下去。

“陛下去哪里?”飘萧秋雨之中,车仆低声询问。

“……去宣室。”顾渊沙哑地道。

走入宣室殿,空旷无人,案上的奏简永远是堆积如山。孙小言从侧殿里跑了出来:“陛下,陛下不在宜言殿歇了?”

顾渊连横他一眼、或冷哼一声的气力都懒了,他走到书案边,随手翻了翻,对于撤乐府、讨滇乱二事,多嘴的人并没有几个。倒是大司农薄密上了一道奏表,陈说今年赋税不敷,若依骑都尉聂少君的意思起明堂,恐怕没那么多的钱银。

“谁说钱银要从赋税里抽了?”顾渊低声冷笑,将那奏表放在一边,又看到一册形制略长的奏简,盖的鲜红印泥,他心头一跳,展开一看,竟是发自长秋殿,他的母亲梁太后的奏疏——

疏中请求为陛下广纳良家女子,以延大靖皇嗣……

私底下说不动,梁太后便径自上奏本了!

“哐”地一声,奏简被摔在地上,顾渊脸色绷得死紧,再不言语,径往内殿走去。孙小言心惊胆战地拾起那份奏简,略扫了几眼,便是急得跺脚:怪不得陛下今日不在宜言殿歇了,原来是梁太后请求送女人进宫,结果还不是遂了太皇太后的意!

正思量间,却见一个宫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孙小言斥道:“做什么赶这么急,发丧么!”

“孙常侍!”寒儿一脸急色来拉他的袖子,“不知道陛下和婕妤出什么事了?婕妤受了寒又受了气,这会子都给撂躺下了!”

孙小言眼皮骤然一跳,“什么出事不出事,不要乱说话!”

皇帝一日需沐浴两次,且不喜旁人伺候。孙小言走到门外,实在是怀揣着杀头的胆子来传这句话:“陛下,宜言殿来人了。”

没有人应答。

孙小言鼓起劲头再道:“陛下,是薄婕妤身边的寒儿,来报说婕妤病了。”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大约是秋凉不慎,婕妤这回可病得突然……”

“嘎吱”一声,门扇打开,皇帝的素白绸子里衣外只披了一件玄黑龙袍,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肩上,剑眉冷漠,“朕去看看。”

“小的这就去备车!”

“不必了。”顾渊拢了拢衣襟,眸光淡淡,“朕一个人,走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