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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言一怔,“外边落雨……陛下!”他连忙赶着追了出去,递上一把伞,“陛下一定要去,还请陛下带上这柄伞去,别着了秋凉!”
雨影凄迷,顾渊略略侧身,看着那把伞,眸中却倏忽闪过一丝酸楚,“孙小言,朕这样走着去,会不会又给她过了寒气?”
孙小言愣了愣,一晌才反应过来皇帝话中的“她”是谁,“陛下是九五之尊,至阳之体,该能压得下寒气,怎么会过寒气给婕妤?”
顾渊拿过他手中的伞,清淡地笑了笑,“这世上谁误了谁,谁说得准呢。”
他撑开竹伞,举步而去,背影渐渐氤氲在迷蒙厮缠的风雨之中,玄黑的衣宛如天边沉默的云。孙小言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一种不合时宜的哀伤。
秋暮的雨脚斜飞,他纵是撑着黄伞,也被泼湿了半身。走到宜言殿外,他已忍不住想,下回要让阿暖搬到昭阳殿去,宣室殿到昭阳殿是有复道的……啧,再不然就直接给修一条复道到宜言殿,只是怕那些老臣又要上奏本,谏他宫室奢侈……他是商纣王倒也无所谓,不能让她被骂成妲己之流,好歹,好歹她也是个七窍玲珑的比干啊……
思绪纷纷然乱如麻,倒好像回到了寻常无事的时候,他穷开心,就爱拿她打比方。往昔欢惬,何曾想过有一日她会反过来给他讲故事,将他比作了那人人皆可得之的楚弓?她难道一点也不嫉妒?一点也不怨恨?他若真的走失了,她难道真的不会去找他,她难道不会说,他就是她的,永远是她的,谁也不能把他从她身边抢走?
宜言殿外的郎卫已看到了孤身前来的皇帝,惊疑之下肃容行礼,寒儿连忙抢将出来,大呼小叫道:“陛下这是要折煞奴婢们啊!快快请进来!这边已倒了一个,陛下切莫再染了寒去啊!”
顾渊皱眉,冷叱:“什么叫倒了一个,仔细着说话!”
寒儿抹袖子哭道:“天可怜见,我们婕妤真真是望天直直地倒下去的,陛下您去看看,您看看就知道了!”
顾渊心头焦灼,又不愿再对薄暖的侍婢发作,迈步长驱直入,寝殿里已跪了几名太医,雕床之侧还有一人长身玉立,正低身问太医:“到底如何了?”
顾渊一怔,那人亦转过头来看着他,片刻之后,方行了个冷冷淡淡的礼。
“臣薄昳请陛下安,陛下长生无极。”
薄昳行礼完毕,再不看他,又去吩咐下人拿药。顾渊一步步走上前,缓缓地道:“薄侍中到得早。”
薄昳顿了顿,“臣本在内廷,忽见此处奴婢慌张奔走,稍一询问,便赶来探视。臣本未料到陛下也会前来。”
薄家人说话都很有特色,锋芒敛着,只露出一星半点刺人的光;但饶是那一寸光,也将顾渊刺中了,他咬了咬牙,“朕听闻婕妤病了,自然要来看看。”
说罢他便要上前,薄昳却伸手一拦,“陛下谨慎,此间阴气重,陛下方淋了雨,不如先去更衣。”
顾渊的目光越过他的宽袖,望向床上那闭目昏迷的人,凌乱的发,苍白的脸,淡无血色的唇,他想自己此刻的形貌比她大约也好不到哪去。他将目光又移回薄昳端正的脸上,“你随朕过来。”
暖阁之中,烧起炉火,煮起清淡的果子酒。宜言殿的宫婢展开围屏,顾渊在屏后换了一身素净的青衣白裳,散开略湿的长发走了出来,站在小红炉之前,微微一笑,“朕要修明堂,没有钱。”
薄昳一怔。他没有想到皇帝叫他来,不谈薄暖,却先谈国事。“赋税钱银的事情,陛下当去问问大司农……”他斟酌着措辞。
“赋税之大忌,为尽取于农。”顾渊抬袖挽起酒壶,薄昳连忙起身去接,他却不让,生生让薄昳受了这杯御手亲斟的酒,“朕想让你们都拿些钱出来,还有那些富商巨贾,大靖朝开国三百年,他们恐怕都养得膘肥体壮了吧?拿点小钱,不妨事。”
薄昳静了片刻,“臣回去便拟奏。”
顾渊为自己斟满一杯酒,执杯晃了晃,“朕命你留待宫掖,以备应对,看你每回当值也算是很勤恳,怎么出了大事,却也不告诉朕?”
薄昳垂眸沉吟,“陛下说的大事,可是今日薄婕妤的病情?”
“否。”顾渊摇了摇头,“朕是说梁太后的奏本,为何叫长信殿风闻了去?”
薄昳一听大惊,起身便跪了下去,“陛下是在怀疑臣向长信殿通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