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把帖子收好,“清韵,你盯着小厨房熬粥,米多放,记得要黏稠一些,馒头要蒸的大小匀称,买米面的钱从我这里出。六妹她们做,咱们不用等,若是出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澄心院小厨房是国公府的人,估计没做过大锅饭,布施也有讲究,一人一碗粥一个馒头,谁也不能多,谁也不能少,有些人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拿了一次饭又拿第二次,吃完还抢别人的,是顾筠定下的规矩,他们若敢再闹,她以后一次都不会来,若是好好排队,下次会带个大夫,给他们诊病。
这下谁都不敢闹了,没饭吃饿着,但是看不起病,会被活活疼死,哪怕不是仁和堂的赵大夫坐诊,他那小徒弟也好啊。
外面人都说顾筠菩萨心肠,顾筠是看他们太可怜,不过她也确实收获良多,里面有六分有意为之吧,她本就不是天性良善之人,什么都不图还去布施做什么。
哪怕嫁给裴殊,也是有所图的。
清韵一一应下,“马车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春玉姑姑也跟着,还有几个小丫鬟,奴婢问过门口的小厮,张护卫一同去。”
这些事做过很多次,顾筠没什么不放心的,“嗯,一会儿跟我去趟仁和堂。”
顾筠找赵大夫有点事,她这几日忙,布坊终于有点起色,她总算能抽出点空儿来,裴殊的事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他是男子,好面子,顾筠不好直接跟赵大夫说他有隐疾,所以想借几本医书看看。
她把账本收好,“世子呢?”
清韵不敢看顾筠的眼睛,“世子这阵子都是早起出门……傍晚才回来,只有虎子跟着,奴婢也并不知道世子去哪儿了。”
顾筠心微沉,这才几天,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她坐了一会儿,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心里有些凉,还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这几日裴殊回来都晚,他们夫妻二人就一起用顿晚饭,话说的也不多。
她还记得那晚点心的滋味。
大抵世间夫妻皆是如此,早晚同用饭,天寒让添衣,别的就不能奢求了,那日点心的味道,就当作一场梦吧。
顾筠很快就想通了,她下午去仁和堂借了两本医书,她学医理为了幼弟,顾承霖年幼体弱,她做药膳能给幼弟补一补。
后来又给祖母按腿,救了许多人,无论做什么,只有回报到自己身上才是真的,别的什么都靠不住。
借完医书,顾筠带着丫鬟们回去,大约两刻钟的车程,马车缓缓停在国公府门口,顾筠一下车,就看见了裴殊的贴身小厮,虎子。
虎子微微弓着身,谄媚地朝顾筠笑了笑。
顾筠一脸寒意,这是裴殊身边的人,她不好过多说什么,但是,裴殊带着虎子四处闲逛,去赌坊酒馆,她虽不该迁怒,但对着虎子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虎子脸上笑嘻嘻的,“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顾筠提着裙摆上台阶,“嗯。”
虎子紧紧跟上,“世子早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人在书房,说是要给夫人一个惊喜,嘿,夫人,您移步过去瞅瞅?”
他惯会察言观色,看得出顾筠冷脸,所以语气极尽讨好。
顾筠脚步微滞,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她道:“我这还有事,不需要他准备什么惊喜。”
惊喜,莫不是赌钱赌赢了,就觉得是惊喜吧。
虎子道:“世子这几天劳心劳累,在外面吃也吃不好,每日还要在路上颠簸一两个时辰,人瘦了一大圈,才染成了夫人想要的颜色,夫人好歹看一眼。”
顾筠停住脚步,她问道:“你……说他去染布了?”
没去酒馆,没去赌钱,而是去了布坊。
虎子点点头,他人有点胖,眼睛大,一脸喜相,“嘿嘿,世子每日都去,不敢懈怠,就是为了赢个彩头,还不让小人跟夫人说。”
每天把香囊挂在嘴边,不知道还以为是多稀奇的宝贝。
顾筠手有点抖,她抿了下唇,差点忘记当家主母的气度,“我去看看。”
四月十四,裴殊满打满算弄了七天,这几天泡在小染坊里,闻着染料的味道,辛苦是辛苦,却算不上难熬,毕竟以前有比这更辛苦的时候。
就是刚接触一门新事物,总在摸索中前进。
老师傅配染料靠手感和试,裴殊不一样,他想办法弄清其中的原理,为何会有这种颜色,所以后面增什么减什么有迹可循,不是胡乱为之。
而酸性染料遇石蕊溶液变红,碱性变蓝,有了这些,弄不同颜色的染料轻而易举。
可是解决一个问题之后还有第二个,染料的颜色和上布的颜色也不同,就算上布颜色对了,经过数次漂洗之后,颜色也有变化。
就算晾晒之后成了,再洗,还有褪色变色的,总而言之,一匹颜色好看的布,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成。
裴殊这几日恶补了染布的知识,头都要大了,难怪那日顾筠问他,知道染布分几步吗。
他染了三种颜色,石蕊红,还有一种浅紫,和颜料中雪青类似,最后一种便是答应顾筠的,藕荷色。
染出来的布颜色很鲜亮,漂洗不褪色,没有任何异味,敷在身上不会起红斑红疹,更不会痒。
只要是能想到的,裴殊都尽量考虑周全了。
再经过扎染和灰缬,还可以染出不同图案的布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颜色,裴殊这几日在街上,还没见过有人穿这石蕊红和雪青色。
顾筠应该是第一个穿的。
她那么好看,穿上肯定更好看。
裴殊坐在顾筠常坐的椅子上,他一会儿翻翻账本,一会儿拿出本书翻两页,上面的字他大约都认得,不过看起来还是费劲。
幸好原身不读书,他不会露馅儿。
裴殊频频往外看,一想顾筠看见布又惊又喜的样子,累几天他都觉得值。
裴殊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绿勺说顾筠去医馆借书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就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