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骏此时乡试刚考完,又不用准备明年的春闱,颇有些当年谢清溪高考结束之后的状态。不过他到底是少年了,不好在后院长待着,因为万里阁倒成了他的好去处。
这会谢清溪派了小厮将他请过来,待他一进来之后,便神神秘秘地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说道:“大哥哥,我女红不好,绣的荷包都有些拿不出手。这会我先给你一个玉香囊。待我好好练习女红,早日给你绣个又好看寓意又好的荷包。”
谢清骏见她鬼精灵的模样,伸手便捏着她嫩嘟嘟的小脸蛋说:“只要是你绣的,大哥哥都会带的。”
谢清溪将荷包塞进他手里,手指头搅啊搅的,脸上竟是不好意思。
她以后一定好好努力,再也不偷懒了。
“不过溪儿为何女红不好?可是不喜欢?”虽说在京城他同二叔三叔家的妹妹也时常见面,可到底隔房的堂妹,如今见着自己的亲妹妹,他自然觉得又可爱又漂亮,竟是没有一处不讨人喜欢的。
就连如今这垂着小脸有些羞涩的模样,让人看了都怜爱呢。
“我不喜欢,还爱偷懒,”谢清溪的头要垂的更低了。
谢清骏笑了,他说:“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女红倒不需怎样的精通。但到底要拿得出手,你想若是你给娘或者爹绣个帕子荷包,他们是不是会欢喜?”
“嗯嗯,”谢清溪用力点头,如今她真是觉得谢清骏哪都好,他居然还有教人的天赋,这说服的话都比别人说的好听呢。
没一会其他姑娘也来了,萧氏叫谢清骏出来同三人见面。
先是谢明贞带头,她送了一个扇套给谢清骏,上头绣着岁寒三友的图案,瞧着阵脚细密用线颜色大胆,确实是一手好绣工。
至于谢明芳,她送的一个宝蓝色荷包,上头绣着的是荷花图案,不出彩倒也没出错。
待谢明岚的书袋拿出来时,就连萧氏都忍不住看了两眼。这书袋上头绣着文昌星君的图案,意头自然是好意头,不过这绣工却也精细,便是比起谢明贞扇套上的绣工,却也是不差的。
谢明岚前一世这女红就不错,若不是因为她学业上已经压了两位姐姐一头,若是这女红再这般出色,倒是引起不必要的嫉妒。更何况,女红再好还能好得过绣娘,这琴棋书画若是出挑,怎么也能争个才女的名声。
输了,输了,彻底输了。
谢清溪看着这三人居然都送了自己绣的,而且谢明岚的东西还这般精致,再想想自己送的,一个莲花镂空玉香囊,这可是前朝有名的制玉大师文如清的作品。当初是扬州一富商孝敬谢树元的,谢清溪一眼瞧见便极是喜欢,时常挂着。
“六妹妹,你送给大哥的是什么啊?”谢明芳看着谢清溪一脸假笑地问道,她知道这个六妹仗着太太的宠爱,功课也不用功,女红也不精通,只怕如今连个像样的荷包都做不出来吧。
谢明岚送了东西,便应该轮到谢清溪送了。她因为将东西送出去了,还想着蒙混过关呢,结果这会却被谢明芳大喇喇地戳穿。
谢清溪恨不得拿眼睛瞪死她,果然是不讨人喜欢。
“好了,六妹妹的东西昨个便已经给我,”谢清骏看着谢清溪笑着说了一声,接着又从袖口掏出四个一样的东西,递给女孩们说道:“这是哥哥的一点心意,拿去玩吧。”
四人齐声声地道了声谢。
谢清溪摸了摸荷包,圆鼓鼓的,摸着不像银子的手感,不会是玉佩吧。她又想起昨个谢清骏送给他们兄妹三人的刻章,听她娘说,那些刻章的石头可都是寿山石里,最顶级的三种品相,如今他一出手又是四个,大哥哥真有钱。
谢清骏作为大哥哥,许久没见过四个妹妹,自然也要关心妹妹。这生活自然不用问了,有萧氏在,她们肯定不会受委屈。
于是他便略问了几个女孩的功课,而谢明岚前世和这个大哥关系平平,以至于她在婆家受了委屈之后,除了爹爹关心之外,这位兄长不过是教训了丈夫几句。
那时候谢明岚才知道,女人到最后终究是要靠着娘家的,只有娘家硬,她这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这一世她倒是一心想让姨娘生儿子,可是江姨娘生儿子的心情比她还急切呢。奈何,这命中无时真的是强求不来。
江姨娘自打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就踏上了求神拜佛的求子路。可是这几年谢树元明显冷落了她许多,虽然比起其他两个姨娘,她还是最有体面的那个。可是江姨娘心中却明白,若没这两个姑娘,只怕谢树元来自己这院子会更少。
谢明岚平日对谢清懋和谢清湛就不错,不时给谢清懋绣个书袋什么的,可是谢清懋是个刻板的性子,每回东西收倒是收了。可回头就让小厮送了各色金锞子过来,有时候是小兔儿形状的,有时候还是个憨态可掬的小猴子。
虽说这回的礼让人说不出话来,可是谢明岚总觉得,这像是在打赏丫鬟。
于是等谢清骏来了,她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大哥实在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前世对她们姐妹三人倒也一视同仁。
谢明岚又看了正在笑呵呵追问谢清骏京城风俗的谢清溪,每一想自己琴棋书画女红针线样样都尽心尽力地学着,可偏偏就被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小丫鬟处处压她一头。
于是在交谈间,谢明岚便问了好些课业上的,谢清骏引据论点说起来头头是道,有些时候连提问的谢明岚都被绕晕了。
虽然她仗着上一世的金手指,可是谢清骏到底是书香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少年天才,不过几句话便将她说的有些跟不上思绪。就连谢明芳都忍不住看着她,想不通一向气定神闲的谢明岚今日怎么这么狼狈。
谢清溪看着有心想要炫耀自己的学识,却被谢清骏这个真学霸比的一无是处的谢明芳,不由有些得瑟起来,就连嘴角的笑怎么都掩不住。
就在她转头的时候,却正巧碰上谢清骏的眼睛,结果他居然冲着她眨了下眼睛。
她的少女心啊。
谢树元还是到了衙门下值才回来,不过这会倒是直奔着正院来了。此时萧氏已经让人在花厅摆了一个圆桌,今日只有倒是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
待丫鬟将所有菜都端上来后,谢树元环视了桌上一圈,半晌才说道:“咱们这一家总算是齐了。”
就连萧氏听了这样的话,都不由心酸酸的。
当然谢清溪也挺感动的,不过她眼睛略过旁边的谢明芳和谢明岚时,这种感动一下子又没了。这嫡女庶女之间,虽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可是大家的妈抢同一个爹,便是再母慈女孝,也不过都是面子情罢了。
虽说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谢家一向没这讲究,尤其桌上坐的又是孩子多,这会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几个没去过京城的孩子,便爱问关于京城的事情。特别是谢清湛一听,如今京城竟是流行马球,立即连眼睛都亮了。他急急问道:“这马球是怎么打的?我只听同窗说过几回,可是却从未打过。”
“这有何难,若湛儿想学,过几日学堂里放假,大哥教你便是,”谢清骏对这两个弟弟说起话来,倒是颇为爽直。
谢清湛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兴奋地点了点头,不过他也没忘记谢清懋,指着二哥说:“二哥也没打过,不如大哥哥一并教了我们,到时候咱们组队打比赛。”
“我也要学,我也要学,”谢清溪一听是马球比赛,便想起尘土飞扬的赛马场上,穿着不同队服的球员,挥着手中长长的击球杆,互相穿梭间击打着那颗小小的马球。
“你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谢清湛冲着她说道。
谢清溪冷哼一声,根本没在意他,这个家里说的算可不是他。于是她冲着谢清骏讨好地说道:“大哥哥带我一同玩吧,到时候咱们两组队,让谢清湛拖二哥哥的后腿,咱们打他个落花流水。”
谢清溪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妙了。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太畅快,以至于萧氏都忍不住喝止道:“溪儿,你到底是女孩子,还是以贞精为主。”
萧氏倒也不是那等刻板死守规矩的人,只是如今对女孩的规矩要求的严。如今她年纪小倒还好说,可是若到了年纪,还是这般跳脱的性子,只怕是连婆家都不好相看的。
谢清溪还不知道她娘已经想到找婆家这么遥远的事情,看完谢清骏之后,又冲着谢树元撒娇。
最后还是谢清骏说道:“娘,你是有所不知,如今京中这马球盛行,便是连女子也爱好。宫中的大公主和三公主两位公主都是个中好手,如今舅舅家的大表妹便是大公主马球队中的队员,就连舅舅都不拘束着几个表妹玩呢。”
谢清溪一听大哥哥在给自己说话,立即高兴地说道:“娘,你也听到了吧。京城的贵女们都在玩马球,若是女儿什么都不会,待回了京城只怕连同她们说的话题都没有呢。到时候岂不是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交不上。”
“尽是胡说,有你表姐们在,你如何没说话的人,”萧氏瞪了她一眼,不过态度到底还是软化了。
谢明岚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虽脸上还挂着笑,可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却是握的死死的。公主、侯府嫡女,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物,却是他们嘴里随时可见的人。她们都是阁老的孙女,都是父亲的女儿,不过是差着一个身份,竟是犹如鸿沟一般。
这会谢明芳倒是没什么反应,实在是公主这个名城离她来说太遥远又太高大上。谢明芳便是这样的性子,比她好十倍的人她一点都不嫉妒,可但凡身边有个比她好一丁点的,她都能嫉妒地吐出血来。
谢清溪突然撇头看了谢明芳一眼,笑着问道:“二姐姐,你头上的娟花正好看,做的可真是精巧。我倒是不知姐姐身边还有这样手巧的丫鬟呢。”
“这不是丫鬟做的,是江家表妹送我的,若是妹妹想要,只管派人同江家表妹说声便是了。”
谢清溪笑意越发地深了,她天真地问:“是哪个表妹啊?”
谢明芳以为她问的是江家哪个姑娘,也笑着说:“就是江家的三姑娘,婉娟表妹啊。”
谢明岚此时想拦着她,却还是眼睁睁地瞧着她什么话都说了。
此时谢清骏突然放下筷子,脸上一直挂着的清浅笑容隐去,只严肃地看着谢明芳问:“不知二妹说的是哪位表妹?”
“就是江家的婉娟表妹啊,”谢明芳真是奇了怪了,这一个两个竟是听不懂话一般。六妹妹人小听不懂也就算了,怎么大哥也这般问。
此时,谢明贞抬着头,看着脸上还挂着笑的谢清溪,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时,只见谢清溪对她笑了下。
“那这江家又是哪家?”谢清骏又问。
谢明岚有心阻止谢明芳,可是她不好当众拉她的袖子,就眼睁睁地听她说道:“就是江家舅舅。”
“爹,儿子如今有一话要问,”谢清骏转脸看着谢树元。
谢树元此时深深地看了谢清溪一眼,又无奈地对谢清骏说:“你问。”
“我嫡亲舅家乃是京城永安侯府,是姓萧,不知二妹说的这个江家舅舅又是何人?”谢清骏问的正气凌然。
此时谢明芳已经回过神来,她只是没想到,不过谢清溪随口的一句话,竟是牵扯出这些来。这几日她在府上也知道,太太是不愿江家舅舅住在家里的,只是碍于爹爹才一直未开口。
可是此时大哥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出来,她有些惊慌地看了谢明岚一眼。
偏偏谢明岚此时也一筹莫展,要怪就怪她这个二姐,平日就口无遮拦。早就跟她说过多少回,这些舅舅表妹的话在自己院子里称呼便是了。
谢清溪看着她哥正义凛然地问上她爹,眨巴眨巴着眼睛,还一片迷茫的样子,好像真不知道是自己的话惹出了这些事情。
谢树元没有说话,实在是因为他自己也说不出话。难道要他亲自说出,这是他的娘舅家?
“儿子自幼受祖父教导,祖父所言一字一句莫不敢忘。祖母曾在江姨娘入府时,便亲口说过,江家自甘下贱,不足为亲,”谢清骏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嗯,谢清溪看着她哥这幅正义伙伴的模样,绝对不会和别人说,就是他让自己问这句话的。
不过一天之内,连自己的妹妹头上带的娟花是谁做的都能弄清楚。
亲哥,你是真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