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佛教旗号的骗子,张宾也憎恶那些打着道教旗号的妄人,都想要找机会搞一场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当听说卫元嵩多次劝说宇文护沙汰释门,反遭疏远之后,张宾就找上门来,对他说:“晋公将六旬矣,自以为诵经布施,可得长寿,遂为竖子所欺。然烦恼缠身者,其寿真可久乎况兼权倾一时,更易二主,又不肯践极,诚恐欲为霍光而不可得也,不测之祸,须臾之间。法师欲附其行事,然沙砌之城,乃得恃乎何不另觅金城汤池,可做事业”
卫元嵩问你说的“金城汤池”是指谁啊张宾就说了:“今上聪明睿智,宏图沉毅,今虽祭由寡人,而必有去背后芒刺之日也”他暗示皇帝宇文邕有除去宇文护的打算,说那才是搞宗教改革最佳的依靠,希望卫元嵩可以跟自己一起去辅佐宇文邕。
卫元嵩请张宾安排一个机会,让自己远远地望了宇文邕一眼,就此下定决心,改投到宇文邕门下。可是宇文邕跟宇文护不同,他是比较倾向于道教的,对佛教相当不感冒,所以卫元嵩就不方便再以沙门形象随侍其身边啦,干脆脱下僧袍,还为俗人,随即上书斥骂当世佛徒之狂妄、肆虐,有害国计民生。这一来正中宇文邕的下怀,当即封官赏爵。
当然啦,政权都掌握在宇文护的手中,宇文邕不可能给卫元嵩什么高官要职,只能赐他空头爵位,但是短短数年间就加封至蜀郡公,那也算是空前绝后的奇迹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此卫元嵩收获了不少羡慕嫉妒乃至痛恨的目光,加上他本为和尚,却摇身一变,大骂僧徒,都中僧侣和信众全都厌恶他,虽然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却可以噤口不提,干脆当这人不存在。
所以魏文成在陟岵寺里打听“蜀郡公”的根底,才没人愿意跟他说实话。
卫元嵩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几乎是合盘托出当然啦,对于宇文邕有铲除宇文护想法一事,自然必须隐去,但以魏文成的聪敏,猜也猜得到啊完了就问魏文成,说师兄你虽然不象我这么激进,但对于目前佛教界的现状也是很不满的,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来长安淌这趟混水呢
魏文成心说我不是对什么现状不满,我虽然因缘际会成了沙门,其实对整个佛教都不怎么感冒要不是这个世界神神怪怪的,谁会想着出家修行啊当下回复卫元嵩说:“师命难违也。”随即就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也大致叙述了一遍。
卫元嵩说了:“吾今请天子诏,以辩论定三教次序,本为贬佛斥道也”宇文邕想要打击道教,阻力很大,想要打击佛教,宇文护那儿就第一个通不过,所以卫元嵩才献计搞这么一场辩论大赛,一方面这事儿宇文护不会阻拦,相反还乐见其成当然啦,宇文护肯定笃信佛教能拿第一同时只要安排得法,自然能够趁机打击释、道二教的声望,只要让他们输就成了。
卫元嵩和张宾都相信,真正有道德、有能为的修行者是不会来淌这趟混水的,来的必然都是些名利之徒,想要拿捏他们很方便。别的不提,只要卫元嵩探出对方,加以要挟,你在辩论会上还敢轻易出头吗所以卫元嵩既不解,也郁闷,魏文成你是干嘛来了你的本事我清楚啊,我又拿捏不住你,你若是突然间冒出头来,那不就破坏了我的大计了吗
他话说得很委婉,但魏文成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当即笑道:“阁下此来,得无劝吾归乎”卫元嵩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可得归欤”魏文成并不回答,却突然间转换话题:“今昼长街之上,指使官人欲捕吾者,得非阁下欤”
卫元嵩仗着自己跟魏文成的老交情,倒是直言不讳:“正是区区。”他说我就是为了挑事儿,先派人煽动闲居寺僧去跟你们争道二寺相争,由来已久,魏文成不清楚,卫元嵩想要打击佛教,这些信息是肯定要拼命搜集的引发骚乱,然后就希望派官兵将两寺僧众一并拿下,一方面减少几个参与辩论大赛的佛徒,另方面也抑压佛教的声望。“惜乎,师兄妙语,断吾之念。”
魏文成又问了:“闲居寺僧如何”
卫元嵩回答道:“已尽数擒下矣。”说着话笑了笑,说我这倒是无形中帮了你们少林寺一个大忙了,只要我把那老住持拘押个一年半载的,即便不判罪,闲居寺也必然势力大损,从此少林寺在嵩山一带再无敌手。
随即他继续询问卫文成:“若师命难违,师兄不肯即归,可得缄口而不言乎”
魏文成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以啊,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想一想这么裸地想跟对方交易,实在有份,再说了,自己又不想当官,要好处也没啥用啊。于是沉吟少顷,对卫元嵩说:“巧言欺人,妄语惑众,此小事耳,但佛真在,自然沙汰,何劳阁下忧思然僧道之属广占田地山林,坐收奉养,是虐民也;不劳而食,租税不出,是弱国也阁下今为朝官,所当虑者,唯此而已。”
卫元嵩闻言大喜:“师兄果然是真佛子,一语中的”
第五十三章、佛前明灯
魏文成对宗教本没有什么好感,即便天上真有佛祖、神仙,在他看来也是人贵自度,他度纯属扯淡。你说你厌恶了红尘俗世,想要修行,那就自己跑深山老林里找个师父去修行得啦,为什么要形成教义,形成教团,把没有修行觉悟的人也卷进来呢你瞧天下寺院、道观之中,有几个人是真虔信教义的有几个人是真想毕生修行的大多不过混饭吃罢了。
当然啦,只要不作恶,光混饭吃,虽然没志气,也不值得惩罚,但饭食是有限的,你想混饭,必然就会夺了他人口中之食。尤其如今很多寺院、道观,并不仅仅靠信众的供养为生,还要广收良田,雇佣佃户,跟封建地主没有什么区别。北有周、齐,南有陈朝,也不知道谁兴出来的规矩,修行者哪怕是坐拥金山,也都不必要纳税,时间一长,国家财政肯定会出问题啊。
魏文成本人不是太恨骗子,相反对于受骗之人,他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愚昧,你上当,你活该,都不值得我去拯救。但他痛恨寄食者,更痛恨导致国弱民贫之辈。
于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卫元嵩,卫元嵩不禁抚掌赞叹,说:“师兄果然是真佛子,一语中的”他说即便满地都是骗子,只要不影响到朝廷的施政,皇帝也是懒得管的,所以他和道士张宾也是利用这般理论去劝说的宇文邕,并且煽动说:“今天下三分,久战不决,然若我朝铲除妄夫,收其田亩、百姓,可富国而强兵,无须十载,必可力压东、南矣。”宇文邕深受启发,就此寄予厚望和重任。
魏文成问他:“若得施展,阁下欲灭佛欤”
卫元嵩摇摇头:“吾本信佛,奈何灭之”我倒是想灭道来着,就象张宾想要灭佛,但既然合作,双方都得各退一步,寻求妥协不是么我们只想把那超过八成的假和尚、假道士给铲除喽,剩下的真和尚、真道士,数量既少,也不贪恋俗世财物,自然不会对国家造成什么影响。况且:“真理是在,谁可灭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