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难怪前段时日,我们将橘子养在沉香院里,也未见夫人遣人过来说些什么。原是自顾不下了。”折枝轻笑了一笑,抚了抚橘子柔软的长毛,转过话茬道:“对了,我不在沉香院这些时日里,铺子那可有账本送来。”

“自是有的。”紫珠轻声答应,又从一旁屉子里取出两本册子过来,递与折枝道:“都在这了,姑娘可要遣人过来念了?”

“往后大抵不用这般麻烦了。”折枝笑着将橘子抱到自己的膝面上:“这段时日里,我已从哥哥那将千字文学完。读个账本应当无碍。即便真有哪些生僻的字认不出来,应当也不妨碍看账。左不过誊写出来,拿去问哥哥便是。”

她说罢,又与半夏说笑了一句,便轻轻翻开一页,垂眼认真看了下去。

这一回,倒是没遇着多少阻碍。

折枝一壁将不认识的字誊写到宣纸上,一壁细细看账,眉眼间渐渐升起几分喜悦。

“最近一段时日铺子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足足比我离开前要好上个三四成。”

若是长此以往,能够一直这般递增下去,还清谢钰的银子,倒也能够提上日程。

可半夏却笑着道:“王二家媳妇前些日子捎账本过来的时候,与奴婢说了会小话。说是铺子里的生意倏然好了不少,王二有些奇怪,私底下悄悄问了客人才知道,是萧先生与他们引荐了姑娘的铺子。加之盛京城里也不曾有同样的店铺,便也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原是先生帮的忙。”折枝微讶,将手里的账册放到一旁,略想了一想,轻声道:“说来,这些时日似都将心思放在橘子身上,许久没出过门了。便连先生的白玉貔貅还放在柜台上未曾归还。”

“今日得空,索性便过去谢过先生,也好顺手将这贵重物件归还回去。”

半夏轻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姑娘是打算趁如今日头还未完全起来的时候出去,还是等晌午后日头歇了再去?”

“等日头歇了,恐怕太晚了些。若是哥哥忙完了水榭里的事,过来寻不见我却是不好。还是如今快去快回的好些。”折枝说着,又从妆奁里寻摸了一阵,终于自其中寻出一只幼时玩过的和翡翠奴来,轻笑道:“这翡翠狸奴看着还真与橘子有几分神似,拿去放在柜台上招财正好。”

折枝这般说着,便也换了件素淡些的夏裳,悄悄自角门出去,往街口雇了辆马车。

只是惦记着白玉貔貅的事情,便并未立时往北巷里去,而是先从朱雀长街上买了套上品的文房后,又遣车夫调转车头,往玉带河畔走了一趟。

绣品铺子里正有客在。折枝便也没有声张,只是轻声与王二媳妇打了声招呼,便一同进了内室。

王二媳妇热切地给折枝端了茶水过来,也笑着说道:“不知道姑娘可看了前几日送过去的账本?我听着自家汉子说,这几日来的客人可真不少,姑娘可真是选对了营生。”

“不过是讨巧生意罢了,做不长久的。能有今日的进项,还得多亏了萧先生引荐。”折枝笑着将手里的茶盏搁下,见王二媳妇还要去拿点心,忙抬手拦下了她,柔声道:“我今日备了些礼节打算谢过先生,只一会儿功夫,便要往北巷里去。不必准备点心了。”

她说着,又从袖袋里拿出那只翡翠狸奴来递与她,轻声解释道:“这只翡翠狸奴是用来换下柜台上的白玉貔貅的。毕竟我承了先生这许多恩惠,总不能再收他的贵重物件。”

王二媳妇伸手接过那翡翠狸奴,‘嗳’了一声,方想打帘出去,却似又想起什么,遂停下步子回转过身来,踌躇了半晌,终于徐徐开口道:“姑娘,我前几日听我家汉子说,萧先生如今还未曾娶妻——”

折枝轻愣了一愣,也颔首道:“先生早年间醉心于音律,为求音律,常年云游,大抵便是因此耽搁了。”

王二媳妇拿手搓着自己的衣袖,脸色微微有些红了:“我与我家汉子都是粗人,不大懂这些风雅的事。只晓得,当初我家汉子想娶我的时候,也是这般寻着各种由头来我这帮忙。”

“秋收的时候,还帮着我爹割过稻子。”

王二媳妇是个直爽人,说话也直白。折枝立时便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惊讶得一双杏花眸都微微睁大了。忙连连摇头,轻声与她解释道:“先生长我十岁,我七岁的时候,便拜先生为师,与先生学古琴。如今虽已隔了许久,可在我心中,先生始终是先生。折枝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骤然听见,不远处垂着的珠帘一阵清脆作响。

遂停住了语声,往声来之处望去。

却只见穿堂而过的夏风正吹动珠帘纠缠相撞,摇曳开合处,隐隐可见萧霁孤清的背影。

“先生?”折枝慌忙自椅上站起身来,想起方才与王二媳妇的对话被先生听见,立时便窘迫得双颊绯红。

萧霁离开的步伐停顿,终于徐徐转过身来,那双清眸里似有无奈之色,却并无怪罪,只温声唤她:“折枝。”

大抵是听见了两人的谈话,想要避开,却不曾想终究还是被一阵夏风揭破。

王二媳妇自觉自己做错了事,面上讪讪的,忙与两人道了声歉,逃也似地往铺子里忙碌去了。

折枝却逃不开,只得绯红着脸起身给萧霁倒了盏清茶,却又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萧霁轻声转开了话茬。

“日前我托人往青州城里问过谢这个姓氏,所查出的人家,从百姓至达官贵人,为数众多,无从问起。幸而其中你年岁相仿,又最终离开青州没了下落的,却并不算多。”

折枝听他这般开口,也想快些将方才那些令人尴尬的话带过,加之也确是好奇自己的身世,便也接过话茬一连串地问道:“先生这是查到哥哥当初在青州的户籍了?”

“哥哥当初唤作什么名字?家中父母如何?”

萧霁却只是摇头:“虽只是寥寥十几户,可其中有好几户人家都与你说的情况相似。一时间,也无法认定是其中哪户。应当还得往金陵城中查问后,方能知晓。”

“只是金陵城四通八达,来往客商繁多。若是想寻人恐怕不易。”他抬眼看向折枝,徐缓道:“大抵是要待陛下的万寿节后,我才能予你答复。”

折枝轻轻颔首,低声道:“先生在乐府中当值,万寿节自也是年内最忙的时候。而这身世之事,已沉埋了十数年,却也并不急于一时。先生还是以万寿节之事为重。”

她说着,将准备好的上品文房取出,双手递给萧霁。

此刻她面上的红云已褪,只郑重道:“先生帮折枝良多,折枝无以为报。只是想着先生常常撰写琴谱,便买了套得用的文房过来。还望先生收下。”

萧霁轻轻摇头,叹息似地低声道:“折枝,我曾与你说过。你此生,不必向我道谢。”

说罢,他便也不再停留,只低垂下眼,独自起身往门外行去。

折枝轻愣了一愣,待听见那珠帘又是细碎一响,眼见着便要没了先生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加快了些步子追去。

一路穿过垂落的竹帘,绕开两三名正在挑选着绣品的客人,这才终于在柜台跟前追上了他。

折枝拿团扇掩口,微微喘匀了气息,这才抬眼轻扫了一眼台面,见自己带来的翡翠狸奴正与那白玉貔貅冰鉴放着,便也想起了自个的来意。

遂将那貔貅拿起,双手递还给萧霁,轻声道:“折枝如今有了新的摆件,这只白玉貔貅便归还给先生。”

萧霁垂眼看着她,眸底似有怅然似流云般轻转既逝。

却终是抬手接了那貔貅,孤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