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在别业中居住了数日,与谢钰朝夕相处。折枝猜度谢钰下值回来的时辰也猜的是愈发准了。
近乎是陶釜里的百合粥方滚好,半夏便匆匆自门外进来,往折枝耳畔小声道:“姑娘,谢大人回来了。”
折枝轻应了一声,又亲手洗了梅花盅与白瓷碗放在一旁,也小声道:“哥哥可是回水榭里去了?”
“看着方向应当是。”半夏拿了木勺过来,替她将熬好的百合粥装进梅花盅里:“奴婢过来传话已耽搁了一会。您现在过去,应当正好能在水榭里等到大人归来。”
“那我现在便过去,争取赶在哥哥前头。”折枝笑了一笑,顺手放了几碟开胃的小菜进去,又洗过银筷银匙搁在旁侧,这才将食盒阖拢,快步往映山水榭的方向去了。
折枝到水榭的时候,谢钰果然并未归来。
折枝遂将食盒搁在坐楣上,独自立在游廊上等他。
天边晚云渐收,日头已不如白日里那般明灿烫人,拿团扇挡一挡斜漏进来的天光,倒还能够忍耐。
折枝大抵等了有两盏茶的功夫,也走到庭院中往月洞门的方向望了两次,最后却仍是在上房前的抄手游廊上与谢钰相逢。
彼时正是晨昏交错时节。殷红的晚云已经散尽,赤露出底下藏青色的天穹,与一弯淡银色的小月。
谢钰逆着熹微的天光行来。
晨起时穿着的深蓝色官袍已然换下,转而着了一身苍麒麟色缂丝袍。领口的玉扣阖得齐整,墨发却并未束冠,只随意散于身后,发梢犹带水意。
“哥哥。”折枝终于等到了他,遂拿起搁在坐楣上的食盒,笑迎上去。
两人之间隔着的游廊渐渐变短,还有一两步距离的时候,折枝这才停下步子,像是嗅到了什么般,轻轻翕动了下小巧的鼻翼。
谢钰身上那清冷疏离的迦南香气已被浴水洗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皂角香气。无端令人觉得,此刻的他要比往日里平易近人许多。
而折枝却只切切想着——难怪耽搁了这许久,原来是往浴房里去了。
折枝这般想着,轻笑了一笑,又抬手握着他的袖口,软声道:“哥哥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谢钰的目光自她笑意潋滟的杏花眸上扫过,又落在她手中握着的食盒上,薄唇微抬,也明知故问道:“这个时辰,妹妹让我去哪里用晚膳?”
折枝又笑了一笑,遂当做没看见他的视线,只拉着他一同进了上房,这才将食盒搁在紫檀木长案上,抬手掀开了盒盖,将里头的梅花盅捧出:“折枝熬了些清淡落胃的百合粥来,哥哥若不嫌弃,可先用些。”
“百合粥?”谢钰抬眉,不置可否。
折枝见他并未出言拒绝,便将小菜布好,又持了木勺,自梅花盅里舀出一碗放在他跟前,仍旧是轻轻笑道:“当初在荆县的时候,府里煮粥便喜欢加些花瓣进去。这般煮出来的粥自会带着些花瓣的清甜,用多少都不觉腻人。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京城后,反倒没这个习惯了。”
“今日得空,折枝便依着荆县里的法子,煮了百合粥过来。哥哥尝尝可还合胃口。”
她说着,将银筷银匙递过去,又将一小碗白糖放在粥碗边上:“这是白糖。哥哥上回说不爱用糖食,折枝便没往粥里加糖。哥哥依着自己的喜好添些便好。”
时值夏日,即便是等了许久,梅花盅里的百合粥也还热着,是正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以小银匙轻轻搅动,浓郁的米香与清甜的百合香气徐徐往上蒸腾,是闷热的夏日里,最为妥贴的味道。
谢钰垂眼,淡看了稍顷,终于抬手。
却并未去碰那糖碗,反倒重新自食盒中寻出只干净的白瓷小碗来,又将碗里的百合粥匀了一半过去,放在折枝跟前。
折枝轻轻一愣,弯眉笑起来:“哥哥还怕我下毒不成?”
她说着便接过碗来,又拿过搁在糖碗里的小匙,往自己碗中加了满满一匙。
待白糖尽数化开后,也不耽搁,趁热便舀起一匙放入口中。
粥里的米粒都煮到开花,软糯弹牙,百合是晌午新采的,最是清爽脆嫩,在夏日里用来,倒比生冷的乌梅汤还要可口许多。
折枝很快便将那一小碗用尽了。
方将白瓷碗搁在谢钰跟前,尚来不及开口,却见谢钰信手将自己那半碗也递了过来。
“哥哥?”折枝有些讶异,旋即似也明白过来,便只是轻轻抿唇道:“哥哥这是觉得折枝也将毒下在碗上了?”
“我从未这般想。”谢钰轻笑,信手替她加了一匙白糖。
折枝看了眼碗里渐溶的白糖,又抬眼看向他,并不大相信他说的话。
可想着今日过来,是有求于人。便也没继续执着下去,只是顺从地接过了那碗,重新开始替谢钰‘试毒’。
待用完这碗,折枝确是有□□分饱了,便将白瓷碗搁下,轻弯了弯杏眼道:“哥哥,折枝用完了。”
她说着,复又站起身来,将用过的碗当着谢钰的面拿滚水烫过,这才重新拿过木勺去替谢钰舀粥:“哥哥也用些吧。虽如今还是夏日里,粥凉得慢些,可等真的凉透,米香便也散尽——”
折枝的指尖方触到梅花盅边缘,便已被谢钰抬手拦下。
“还是不必了。”
谢钰轻轻笑了一声,拿过银筷,从梅华盅里挑出一小块百合端详:“百合,我只需用指甲大小的一块,身上便会起满红疹。”
若是用得多了,兴许还会丧命。
折枝一愣,转过脸来看向他,见他不似玩笑,忙松开了拿着木勺的手,慌乱道:“哥哥,折枝不知道——”
她说着,慌忙伸手去拿那食盒:“折枝这便回院子里,重煮一碗新的给哥哥送来。”
“不必。”谢钰答得简短。
那冷白的长指随之抬起,握在小姑娘纤细的腰肢上,骤然将人带进怀中。
薄唇随之覆上那微启的朱唇,将惊呼湮没于唇齿之间。
谢钰并不深寻,只恣意于她的唇瓣上碾转采撷,一寸寸尝过那比百合粥更为香甜柔软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