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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姑娘这是真打算自己做些买卖吗?”◎

折枝抬眼望着眼前的柳氏,见柳氏唇畔含笑,面上也恢复了从容姿态,大抵也明白她是从急怒之下回过神来,察觉到了其中端倪。

——毕竟以谢钰的性子与在朝中的地位,自不会在意区区两名丫鬟的死活,更勿论帮着索要卖身契了。

可事已至此,自是不能改口。

折枝便也迎着她的视线轻弯了弯杏花眸,似并不在意道:“哥哥如今往宫中上值去了。待下值回来,折枝自会将夫人的话转告哥哥。”

“如此便好。”柳氏复又于上首坐落,端起搁在案几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淡声道:“既如此,我便也不留你。半夏与紫珠的卖身契暂且放在我这,待谢少师下值后差人来取,我也好让孙嬷嬷将那牙婆打发回去。”

折枝听出柳氏话里的意思。

若是谢钰不遣人过来,半夏与紫珠自然还是要被发卖出去。

折枝也不欲多言,只是福身应了一句‘那便不叨扰夫人了。’遂也绕过屏风步出了上房。

待折枝离开了院子,等在屏风外的孙嬷嬷遂也快步上前。见柳氏已屏退了左右,这才压低了嗓音道:“夫人,表姑娘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柳氏握着茶盏的手骤然一顿,继而又若无其事地将其搁下,只淡淡垂目看着盏盖上的莲纹烧蓝:“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就和塘底的淤泥似的,被池水层层地压在深不见底的晦暗处。哪是说翻起,便能翻起的。”

她眸底的神色微深,语声里也渐渐染上了寒气:“若是真察觉了什么,今日她还会这般安静的回去?”

“怕是不搅得阖家不宁,不会罢休。”

待折枝回到沉香院的时候,半夏与紫珠正在月洞门处与喜儿说话,两人皆是惊魂未定,身子仍有些发颤。

而喜儿正对着月洞门立着,远远便瞧见折枝过来,红着一双眼眶便笑起来:“半夏姐姐,紫珠姐姐,姑娘回来了。”

半夏与紫珠闻言立时便回转过身来,两人的形容皆有些狼狈,可看见折枝回来,面上便又双双浮起喜色:“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折枝轻点了点头,上前拉着两人细细端倪了一阵,见她们虽是被关在柴房里蹭了一身的灰,但也只是狼狈些,好歹没被动过家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万幸终于是赶上了。”

折枝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她们想问什么,只是门前不是个说话的地,便又轻声道:“这几日里的事情有些复杂,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你们且去浴房里洗沐过,换身衣裳,再来上房里寻我不迟。”

半夏与紫珠对视了一眼,眸底皆是忧切,却终于还是快步往浴房里去了。

折枝独自一人回了上房,见一切摆设与临走时并无两样,便从屉子里寻了文房出来,研墨执笔。

起初在别业的时候,她暗自以描花样的手法草草画出了那院子里屋檐与瓦片的走势,只可惜谢钰来得突然,不得不将画好的宣纸藏在袖带里,以致于被仆妇拿去浆洗了。

之后,也未敢再冒险。

如今数日过去,瓦片的排列自是记不清了,但那飞檐的形状颇为特殊,中间平坦,两边高起,似一弯新月,她倒还记得清楚。

折枝缓缓落笔,将那特殊的飞檐描在宣纸上。又对着光看了看,见虽不大精致,但大体还是看得出形貌来,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将宣纸往长窗畔晾墨后,便又与当初的乐谱一同藏到了妆奁底下。

方将妆奁阖好,门上垂落的湘妃竹帘便随之轻轻一响,却是半夏与紫珠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裳双双打帘进来。

半夏是个急性子,方快步行至折枝面前,还未站稳,便焦切道:“姑娘,您这几日去哪了?”

她急急说了下去:“那日染完指甲,您说有几个字不懂,要去映山水榭里问谢大人。可这一走,奴婢们便等到天色擦黑也未能等到您回来。大着胆子往映山水榭里走了一趟,却又被守门的侍卫拦在月洞门外,连院子都进不去。”

“问他们什么,也都跟庙里的泥塑似的不说话。奴婢与紫珠暗地里在府中寻了一圈,四处都寻不到您,即便猜着您大抵是被谢大人带走了,却也不敢声张。哪怕是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来请您过去,也只敢说您在病中,见不得人。”

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若是真声张出去,怕还是会为人诟病。

后面的事,折枝隐约可以猜到,便轻轻蹙眉道:“之后,便是夫人以关心我身子的名义请了大夫来,闯了沉香院的门。”她心底骤然一跳,又问道:“她们可搜了房内的东西?”

半夏忙道:“奴婢与紫珠被孙嬷嬷差人关到了柴房里,不知道后面的情形。可听喜儿说,她们原是想搜的,可听人报信,说是谢大人的马车到了府门口,这才匆忙回去。”

折枝这才放下心来,让两人搬了绣墩过来坐了,又将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大致复述了一次。

——只是单单略过了她与谢钰的情/事。

可紫珠素来心细,大抵也能猜到一二,仍旧是担忧道:“姑娘,奴婢听闻您今日是与谢大人一同回来的——”她迟疑一下,还是放轻了嗓音道:“那,可要奴婢现在过去熬一碗避子汤来?”

折枝雪腮一烫,忙轻轻摇头道:“不必了。”

她略想一想,觉得还是将事情说开的好,便又轻声道:“往后都不必了。哥哥说了,既然我不愿喝苦药,那便请崔院正又开了一副男子用的避子汤由他来喝。反正效力皆是一样的。”

半夏讶然脱口道:“男子喝的避子汤?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我也未曾听过。不过应当是有的,只是方子冷僻些罢了。毕竟这世上男子多是让妻妾喝药,哪有苦了自己的。”

折枝说至此轻顿了一顿,仍旧是犹疑为何以谢钰的性子,会有这般好心的时候。

可待转念想起避子汤苦涩的味道,又想到以她与谢钰如今的交集,怕是隔日便要喝上一碗,甚至一日里要喝上几碗的艰难处境,那丝疑虑也被生生压了下去。

“毕竟哥哥往后是要娶妻的。”她笑了笑,轻声安慰两人:“又怎会在正妻过门前,真弄个不清不白的孩子出来?”

这放在任何一位朝臣身上,都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即便当面不说,背地里怕是也要嚼烂了舌根。

可语声一落,房中却骤然寂静。

半夏与紫珠面上的神情皆凝滞了下来,即便强忍着收敛,可还是隐约透出一缕悲哀来。

——谢大人自然可以娶妻。可她们家姑娘,还能风风光光地嫁人吗?

折枝见上房内的气氛沉滞,略微沉默一下,便也轻轻转过了话茬:“紫珠,当初我离府前交与你的差事如何了?先生那可有答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