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2 / 2)

gu903();孙嬷嬷一震,虽心底仍是不信折枝真能横下心来,却也不敢托大,僵持了半晌,面上的假笑终于撑不住,只沉着脸色对折枝比手道:“表姑娘随老奴过来便是。”

折枝轻抿了抿唇,也未再多言,只是快步跟着她往庭院内行去。

两人顺着一道青石小径行至上房跟前,孙嬷嬷先遣了守在门外的绿蜡进去禀报,这才带着折枝打帘进去。

进了花厅,折枝的步伐愈发快了些,渐渐将孙嬷嬷弃在身后,只兀自绕过那座锦绣屏风,便抬眼往花厅内望去。

却见柳氏端坐在上首,手里轻轻托着只白底青花的汝窑茶盏,而绿蜡正立在旁侧,俯身贴近她的耳畔,正轻声与她禀报着什么。下首处则立着个陌生婆子,大抵便是柳氏遣人请来的牙婆。

见折枝进来,绿蜡旋即停住了语声退至一旁,又福身对折枝行礼道:“表姑娘。”

折枝轻轻颔首算是答应,视线扫过下首立着的牙婆,也对柳氏俯身行礼道:“夫人。”

数日不见,柳氏面上的憔悴之色已去了大半,用脂粉精心一妆点,便似又恢复了素日里端庄娴雅的模样。

听折枝唤她,唇角还轻轻浮起些笑来,只抬手示意绿蜡将牙婆带到前院里等着,这才温声道:“折枝多日未曾回来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免不了心中忧切。如今看到你好端端地立在这,心下才终于松乏了些。”

她说着,将茶盏往花梨木的小几上搁下,视线随之轻落于折枝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阵,见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才柔声道:“这几日,谢少师可曾为难你了?”

折枝心中焦灼,却也知愈是慌乱,愈是容易被人拿捏。遂将藏在春衫袖口下的指尖掐进掌心里,强自稳了稳心神,这才轻声答道:“谢大人是折枝的哥哥,又岂会为难折枝?”

她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也不欲与柳氏寒暄,便将话茬转过,道明了来意:“折枝今日过来,是想与夫人商讨半夏与紫珠的事。”

柳氏淡淡哦了一声,轻笑了一笑:“我还倒是什么大事,原来是那两个丫头。”

她略抬手,示意身旁立着的丫鬟给折枝看茶,语声温柔,却隐约透着点掌家主母在后宅里独揽大权的那份轻慢:“欺瞒主子的奴婢留不得,这是府里的规矩。不过念在她们与你一同长大的份上,便不动家法了。只遣人牙子发卖出去,也算给了一条生路。余下的,便看自个的福分了。”

这哪是生路。

半夏与紫珠皆生得清秀,又是她的贴身侍女,入府多年也没做过什么粗活,自是养得鲜洁。若是牙婆动了心思,真将人卖到了勾栏里,可谓是生不如死。

折枝的指尖愈发用了几分力道,竭力让自己的语声平稳,不因愤怒而颤抖:“半夏与紫珠是我沉香院里的人,若是要罚,也应当由折枝来罚。便不劳烦母亲了。”

“我身为府中主母,老爷亲许我执掌中馈,发落两个婢子的权利却还是有的。”柳氏淡淡落声,又执起一旁搁置着的团扇斯条慢理地摇着:“如今暑热正盛,坐久了唯恐着了暑气。你若无旁事,便趁着日头还未走高,早些回沉香院里去罢。”

她顿了顿,又柔声道:“稍晚些,孙嬷嬷自会送新的婢子来你院中。无论是容貌抑或是处事上,皆不会输于半夏与紫珠那两个丫头,你自可放心。”

眼见着柳氏要送客,折枝却并不挪步,只是轻咬了咬唇,像是落定了什么决心般,徐徐开口道:“若是我告诉夫人,这是哥哥的意思呢?”

柳氏闻言,摇着团扇的手倒是微微停了一瞬,旋即却又轻笑道:“谢少师身份矜贵,自不是我一介后宅妇人可比的。”

“可这男子,天生便理不清后宅里的家务事。由我主中馈是老爷的意思。盛京城里也都是这个规矩。若是由男子来管后宅的事传出去,怕是要沦为京中的笑柄。”

折枝并不是强硬的性子。若是素日里,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想到不曾知会一声便拿谢钰的名头来给柳氏施压,可能会激怒谢钰,引来不可知的后果,兴许便也低头了。只是如今事关半夏与紫珠的性命,她却是如何也不肯退让半步,只抬眼看向柳氏,毫不迟疑道:“都说后宅是女子的天下,男子即便想伸手,也力所不能及,总是弄不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折枝相信,若是哥哥想要插手,莫说是暮春时节的事,即便是陈年旧账,哥哥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柳氏面上的笑意凝住,便连那轻轻摇扇的手也彻底停下。那张施了过多脂粉的面上,隐约透出几分寒气来。

“折枝,我曾教养过你。你也学得很好。那时至今日,母亲不妨再教你一句——”

她从椅上站起身来,行至折枝身畔,视线落在她那张姿容姝丽的小脸上,也不知是厌恶还是轻蔑,只一字一句道:“世间男子,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妻是家中主母,执掌中馈,主儿女教导。而妾不过是个通买卖的玩物,要做的不过是小意婉顺,讨男子欢心。”

“若是恃宠而骄,替自己惹上一身麻烦,再好的容色,很快便也倦了。之后的下场,自不必我说。”

更遑论,连妾也不是的外室了。

柳氏这般想着,眸底又浮上一层不符合她身份的,冰冷的讥诮。

——而有些人啊,甚至连外室也抵不上。外室至少还是养在外头的,不必在宅院里向人低头。

折枝听出她言语中的刻薄,却并未如柳氏想的那般慌张恼怒抑或是悲伤赧然。

她既不曾想过当谢钰的妻,也未想过成为他的妾。

她要做的,只是在谢钰厌弃她之前,存够了足够的银子,立好了女户,好远远地离开桑府,换个名字去荆县里重新生活。

而谢钰,似乎并不会因为她招惹了柳氏,而断绝他们的私情。

想通了这一层,折枝也不再惧怕什么,只略想一想,便也轻轻弯起杏花眸对柳氏笑起来:“夫人做过两次主母。自然懂得比折枝多些。若是哪日折枝要出嫁了,定会再过来听您的教诲。”

柳氏面上的笑意骤然褪尽了,握着团扇的手收紧,那保养精致的指甲一寸寸掐进掌心里。痛意顺着肌肤渐渐渗透至四肢百骸。像是骤然被揭开了一道陈年的旧伤疤,顺着心口一滴滴坠下发黑的脓血。

良久,柳氏也撕下了端庄的面具,咬着牙笑出声来:“折枝,这许多年来,我还真是看错了你。竟没看出,你还藏着这等锋芒。”

折枝也没想出自己气急之下能说出这般锋利的话来,心底有些惊讶,语声微停了一停,却并不觉得以柳氏的所为,她的话有何过分之处,便也不低头,只是令语调平静,轻轻启唇道:“那如今夫人可能放人了?”

她抬眼看着柳氏,轻声补充道:“若是等哥哥回来了,发觉自己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做主,怕又是一场风波。”

柳氏怒极反笑,只连连点头,语声里透着寒气地吩咐刚从前院里回转的绿蜡:“将人送还沉香院!”

折枝略想一想,并不随之回转,只是又轻声道:“多谢夫人宽宥。不过依着哥哥的意思,夫人还应当将半夏与紫珠的卖身契一同交与折枝。”

柳氏眸色一寒,旋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的怒色淡了几分,只略微沉吟了一阵,缓缓开口道:“这也是谢少师的意思?”

“是哥哥的意思。”折枝轻声答应。

柳氏细细看着她,唇畔倏然勾起一点笑意,语声也恢复了素日里的温柔。

“既然是谢少师的意思,那这两张卖身契,便也该由谢少师拿去。而不是你。”

她看着折枝眸底一闪即逝的慌乱,笑意愈浓:“若是少师事忙,倒也不必屈尊亲自过来,遣身边的从人过来蒹葭院里知会一声,应当不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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