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不该奢望。
“沈三,你在想什么呢”负责带沈三的老吏员一拍其肩膀,“发年货了,还不去领虽然你家出了事,但是东西总是要领走的。”
“年货不是已经发过了”
“那是城中各员外给的,不算数。这一份是衙门发的,是大老爷的恩典,别不知好歹啊,记得老父母的好处。”这位上了年岁的吏员本来只是个书办,在衙门里混了几十年,是因为之前吏员开革以及自己辞工的风波之后,才补上了经制吏名额,是以整天人都很有精神,笑眯眯向前走着边走边道:
“我在衙门里也混了半辈子了,三节两寿是县太爷发财的日子,整个衙门孝敬太爷这是规矩。不要孝敬的,便是百年不遇的清官,想着给我们发年货的,就只有这么一位了。就盼着老父母在任上干个十年八年,最好从上元县一路做到应天巡抚,我们就有福了。你小子在这好好干,等过两年出了丧,在这娶个媳妇过日子,以后上元的户籍怕是全天下最值钱的,想进都进不来了。”
衙门里准备的年货很是丰盛,鸡鸭酒肉都有,另外每人两贯钱,一身全新棉袄,就连沈三这种刚来的也不例外。
东西放到自己住的单间,望着床头父亲的灵牌,沈三目光呆滞,往昔一家人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每年这个时候,自己父亲也会拿着东家赏赐的财物回来,两人相依为命过个虽然清贫但自有其乐的新年。如今也能赚回一份前两,可是与自己分享的人已经没有了,亲人一夕尽去,人在异乡举目无亲,这新年于她而言并无庆贺,只是折磨。
“爹”
灵牌抱再怀中,人趴在枕头上低声抽泣,异乡孤魂,不知何所依托,虽然房间里点着煤炉身上有棉衣,依旧是透骨寒意,让整个人下意识地缩成一个团,哭得天昏地暗不知所以。
房门悄悄被人推开,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沈三并未发觉,依旧在哭,直到一只手拍到肩膀上,沈三才警觉地一记锁腕擒拿,不想对手的气力和反应之快都远在自己之上,翻腕反擒,反倒是把沈三的胳膊按住。
“你会功夫啊原本以为你只是个书生,没想到居然会武艺”
“老老父母也是文武双全,草民佩服。”沈三哽咽着说道,听到声音也发现了,自己刚才反应过激差点打了自己的米饭班主。
范进并没发怒,而是放开手,叹口气道:“我其实猜到了你会这样。不管是谁,遭遇了和你类似的情况,大抵都是这个样子。跟他们比,你算是很坚强的。但是你总这样不是办法,如果仇没报,自己垮了可怎么得了若是你病倒了,你爹的仇,还有乡亲的仇,谁来报”
沈三擦着眼泪道:“草民明白,草民不会一直这样,只要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嗯,你自己能想明白就最好不过。我也知道,人在这种日子就更容易孤独寂寞,其实本官的情形比你好不了多少,我爹很早就死了,娘现在在京师,我想回家去磕个头都办不到。”
他在一边拉起了家常,沈三的心情渐渐舒展,人也有了些精神。看着沈三渐渐恢复了平静,范进才道:“刚才扬州方面来了道公示,说是要捉拿盐枭窝主沈丰年一家,请上元县配合。”
沈三面色一变,“岂有此理家父一生奉公守法,不曾做过任何作奸犯科的事,怎么成了窝主他们这是含血喷人”
“我知道是含血喷人,可是这是扬州府的公示,还有盐道上的附署,恶人先告状,这是他们要先把事情闹起来啊。你现在要是离开衙门,一准有人抓你甚至谋你性命。因此本官有个想法,你跟在我身边,给我做个幕僚。等到将来有机会,我给你捐个监生头衔,让你可以绕开扬州,直接去考举人,也好得个功名,你意下如何”
沈三一愣,随即跪倒在地道:“草民多谢大老爷恩典大恩大德此生难忘,今后一切都听大老爷安排。”
正文卷第四百七十八章春景下
有了这回的经历,沈三的心性变得有些敏感,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就算是对范进,也怀有一定的戒心。但是范进给的待遇让其不可能再有怀疑,再者说来范进也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给出的待遇完全出自本心,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沈三还不曾生出是为知己者死的情绪,就全无心肝了。
虽然名义上是幕僚,沈三目前能为范进做的工作还很少。毕竟不管是对于刑名的掌握,还是对于公文上的尺度把握乃至于最简单的书法一项,范进造诣都远胜于沈。这位幕僚不但不是恩主的帮手,反倒更像个学徒,只不过从户房一步登天,来到县令身边做学生。其心里有数,这个安排说到底,还是范进为了保护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更为浓烈。
成了老爷的心腹,于范进身边出入的就多,比起外面的吏员,于范进的隐私一面所知更多。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在扬州那种销金窟,沈三算是饱经沧桑,于人生百态见得多了。名伎礼佛,高僧经商,两袖清风万贯家财的事从小耳濡目染,早已经见怪不怪,不往心里去。从一开始,就没把范进想成圣人,于是他的一些行为,在沈三看来也就不会毁三观,只会认为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