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含笑看着范进,似乎等他的反应。范进思忖片刻,朝侯守用施了一礼,“老父母,请赐题纸。”
侯守用也被这道题提起了兴趣,或者说在枯燥无聊的监考中,找到了一件好玩的消遣。同为读书人,侯守用当然是能做这道题,但是怎么想,也只能四平八稳过关,想要出彩则办不到。范进可以做出那句圣人无方体的破题,这道顾鸿,也未必做不出,心内也自升起好奇心,想要看看这道题如何做法。
但见范进接过差役送来的题纸,提笔在手挥毫泼墨,潇洒飘逸的文字带着墨香,在雪白的题纸上铺散开来。
“礼贤全不在心中,扭转头来只看鸿。一目如何能四顾,从来孟子说难通。”
“放肆”率先发难的,却是侯守用。他不等范进再写些什么,已经勃然作色,大声呵斥道:“左右,把这狂徒给我赶出场去,这一科你不要想了。”
两名维持秩序的公人一左一右抓住范进胳膊,就待向外拖拽,那老人却道:“慢来。侯大令何必如此本来就是老朽闲极无聊,与小朋友做个游戏,没必要动刀动枪,坏了兴致。松开”
他只一挥袍袖,两名公人就都松了手,老人看着范进,仔细端详良久,似乎想要把他的相貌记在心里。过了半晌才道:“范进,你这诗做的不错。不过当今天子重文章,我辈何须讲汉唐,诗做的好是没用的,一定要文章做的好,才可以出人头地。所以,你这题做的不成功。我便换一道题给你,这次好好做。尔爱其羊为题,限时一柱香做完,若是到时候做不出,侯大令赶你出考场,老夫便不说话。”
这道题目比起方才的顾鸿要正经的多,出自论语中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这一句。差人再次送来题纸,又有一个差人点燃了香。
这种用来计时的香,一柱差不多就是半个小时,连构思带完成,半个小时的限制,其实很有些赶。大多数考生,即使有足够的才学,也缺乏足够的反应时间,怕是难以做的出。
一部分考生已经把注意力从考试转移到了范进身上,他们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写了什么,居然惹得县令发怒,想来多半是些混帐言语激怒主考,县试已经没指望。千军万马过小桥,少一个竞争者,自己就多了分胜算,大多数人心里,实际是希望范进做不出题,自己就多了录取的机会。
但是从另一方面,彼此都是考生,又有兔死狐悲之心,内心深处又隐约希望范进能够做出题目,给儒童争几分面子。负责监督考场的公人差役,注意力也已经被这场赌赛吸引过去。
考场阴暗的角落里,张师陆看看四周,见公人的目光确实都看向前面,自考蓝内悄悄拿出一只备用毛笔,用力拧了几下笔管,随即将藏在里面的纸条取出来,放在案头,看几眼低头奋笔疾书。
范进双目微闭,手轻轻敲着额头,整个考场上,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所吸引。老人看着他又看着香,眼看香烧了四分之一,笑道:“怎么,小朋友一时想不出如何破题那便投笔认输,自己走出去总好过被衙役拽出去。”
范进睁开眼睛,呵呵一笑,“老先生,您看这样破题如何”说话之间,笔已经在纸上快速书写道,“圣人之心,惟知有礼而已。”
正文卷第三十二章造势
一阵唢呐声响过,考场大门打开,范进以及其他几个先交卷的人,昂首阔步走出考场。两下里按说同场,彼此有个香火缘分。但是几个人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装做与他不认识。
考场外的人,并没有变少反倒是增加了许多。大多数考生,都要等到天黑交卷时才会出来,在此等候的人,也要陪足一天。于是各色小吃摊位,乃至些卖茶水的摊子趁机支起来,赚几个快钱。
梁盼弟与胡大姐儿几乎同时跑到范进身边,一左一右把住他两边袖子,胡大姐儿道:“进哥儿,你出来的这般快,想必文章是极好的,我就知道,进哥儿你考这试一定成功。还有人吹唢呐送你,这么威风,是不是县太爷已经录了你”
“进仔,考过了就不要多想,总归是考完了,录与不录全在县太爷有目无目,我们老百姓管不了那许多。走,姐带你吃狗肉去。”
守门的差役见两个女子争抢范进,虽然一个年纪大些,一个相貌不佳,心里依旧是泛酸。冷哼一声,“差点被县令赶出来,也想做功名我看还是趁早回家,做你的清秋大梦才是正经。实话说了吧,今天是大宗师按临县试,那老爷子就是观察老爷。你这书生恶了大宗师,这功名二字,且休提起。总要等到提学换人,再来此做文章。”
胡大姐儿的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进哥儿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恶了大宗师”
梁盼弟却朝她一瞪眼,“恶了就恶了,又怎么样有话回去说,不要在这里让人看笑话。”
直来到那间租来的院子里,梁盼弟冲好了茶,为范进摆在面前,又拍着他的肩头道:“后生仔火性大,遇到事情难免想不周全,慢说是大宗师,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说不定打了再说,这是极寻常的事,不算什么。大宗师是大人物不会跟小角色计较,还能捉你去打板子就算得不了功名,又能怎样进仔能写会算,在城里随便找个营生,也未见得就比那些穷秀才赚的少了。我在城里见那些生员老爷们,穷鬼也有不少,还不如我们活的舒服。”
胡大姐儿却又流了眼泪,一边用手帕擦,一边道:“大婶在家里还求神佛保佑进哥儿中个功名,光宗耀祖,这下一定很伤心。进哥儿,城里东西太贵,我们还是回家吧,你回去好好读书,我来种田养活你,等到这个大宗师不做了,咱们进城再考。”
范进朝两个女子一笑,“你们真是太容易被人骗了,别人说我被赶出来,你们就信。你们看,我好端端的,没挨棍子,哪里像是被赶出来的。就是跟一个老头开了个玩笑,怎么就成了恶了大宗师要不是那差人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录与不录,我现在不敢下定语,毕竟场中不论文,但是要说一定不录,你们也是有些担心的过头了。回乡总要等到看榜之后再说。这几日正好得暇,在城里好好转一转,连带了结一桩事。大姐儿,你爹的事,你听说了吧”
胡大姐儿的脸微微一红,“那些没廉耻的事,说来做什么总是那女人不好,不好好守妇道,阿爹也是,不该去和那等贱人往来。”
“大姐儿,你这话就不对了。女人嫁了男人,又不是把自己卖了给他,男人死了,守与不守全看本心,不该强迫。前朝刘太后,便是个再嫁之妇,却几成女主当国之局,怎么能说女人再嫁一定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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