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傍晚,太师府里听说皇帝病愈的董卓也想不到,不过一日之后,向皇帝祝贺病愈的路上,他会死在近侍义子与自己亲手提拔的三公合谋。
人们连一天之后会发生什么都不能预见,拿什么去预见十余年后天下的样子
甄尧现在回想起来,皇帝在西园设八校尉,称无上将军校阅军队,卸任大将军掾的兄长回乡时向他讲述时的情形仿佛就在昨日,转眼一切便都成了过眼云烟。
大将军是他姐夫了。
就算是皇帝,皇帝,要不了多久或许也是姐夫的。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将是外戚。
这些年福分没少享,罪也没少遭,在邺都的那两年让他见识了太多冀州士人原本一生都不可能遇到的经历甄尧自付并非才具超人之辈,更没有可预见的眼光与智慧。至于将来会发生什么,对他而言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从冀州逃往幽州避难的路上他只想着如何活下去,他活到现在,难道还不够幸运么
人贵在自知,也贵在初心,甄尧没其他想法,既然自小到大学的都是服从,那么不管要死要活都继续服从下去好了。这年月活着能享福已是很不容易,活多一日都是赚,若是死了死了也不算坏。
坐在返回赵国的车驾上,甄尧将饱经战火的广陵城远远甩在身后,做完这些事算是达成了燕北的嘱托,他也不必再留在南方。尽管没能看看江东景致有些遗憾,但天底下又有哪里比得上赵苑更加舒畅呢。
等他回赵国,天气应当已经入秋,游猎的好日头
甄尧并未与陈登同行,入赵国是件大事,陈登希望回下邳见过他的父亲陈珪后再做决定。甄尧并未强求,陈珪早在他前往广陵前便在下邳接任了徐州刺史的官印,谁都明白陈登入赵都意味着什么,这件事跑不了、下邳陈氏也跑不了。
薛州就更简单了,兵马并入管承的水军后他的地位不减反增,自己任职校尉不说,部下三个战后幸存的军侯也都领受原职,其中一个还做了军司马,校尉部下十余艘战船,与管承合近百艘战船直行江上,好不痛快。这比呆在广陵做个都尉要好上太多,薛州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
北归的路上的甄尧没遇见麹义,这让他庆幸良久。听说是燕北传信在麹义伤势稳定后便派人将他接回赵国,车驾比甄尧早走两日麹将军在关东和袁氏打了十年的仗,百战皆胜偏偏最后一场撩蹶子丢了功劳,心里料想不会太好受。
近九月,随行兵马乘上渡过黄河的战船抵达冀州,方才下船,便见到赵王宫等候在黎阳渡口的骑手,带来燕北的口信:“赵王要您下船便直往国都,姜将军回来了,商议王陵诸事,您是将作大匠,理应到场。”
将作大匠九卿了
舟车劳顿的甄尧摸摸鼻子,“甄某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的”
正文第二百三十章晋兜
起初姜晋被燕北调回赵国还老大不情愿,荆州的战事刚进入南北双方以沔水为界的僵持期,远没有到毫无忧虑的时刻,所以便拖延了几日,不过最后还是不愿忤逆燕北的意思,也没带兵,仅仅带百十个护卫便一路策马北上。
这种临阵换将极为罕见,带来显而易见的坏处便是军队在短时间内互不同属,尤其是张颌刚刚走马上任的度辽部。不过到底姜晋还算仗义,他的调任并非受罚或有何过失,笑呵呵地将度辽部下一干将领介绍给张颌。
“度辽部下潘棱、李大目等人皆为张儁义旧相识,也就眭白兔他不认识,是个生脸。”
赵苑插箭岭上凉亭里,刚从战场上赶回来的姜晋带着一身尚未洗去的杀伐之意,大马金刀地坐在燕北对面,端着酒樽对燕北敬了敬酒,之后才饮下一口道:“张儁义像个泥鳅滑不留手,又有行军布阵的本事,让他在荆北驻防比张绣强。”
眭白兔是眭固,最早燕北打冀州黑山时他曾占据邺城与张燕对峙,后来西走投奔上当的张扬麾下,与并州的杨丑齐名;沮授主政司州时帮助燕北攻略并州,派人游说杨丑杀死张扬,后眭固杀杨丑尽收其兵后亦投身燕氏,入度辽部为姜晋立下不少功勋。
人有高低,眼界也有高低。燕北看着姜晋便笑了,这人有了主兵一方统军挂帅的经验,气质上确实不一样,至少在心态这块,姜晋话里提到张绣、张颌的神态,完全就是在说下将后辈。
燕北笑道:“不容易啊,阿晋也能看出张绣、张颌行军布阵的高低了你与他俩孰强孰弱”
“行军布阵姜某自然不比他们。”姜晋脸上一瘪,接着满不在乎地轻笑道:“但这点眼里还是有的。张绣勇猛不亚高阿秀,所率凉州义从皆为早年随董仲颖东征西讨的老卒精锐,各个晓习长矛熟练弓马,但军中没多少出色的下级将校,作为从攻时从不扎营,席地幕天地睡醒了就能打仗杀人。每逢战事,受袭的总是他们,但斩获最多的也是他们。”
姜晋说着往嘴里塞了几颗蒲姚,含糊不清地嘟囔出一句还是家里好待口中果子连核咽下这才接着说道:“儁义就不一样了,让他猛打猛冲,比不上张绣,但扎下的营盘稳固,不是泛泛之辈所能攻破的对了兄长,回头给张绣点赏赐吧,荆北打那几场仗,凉州旧部一日之间成百上千的死他都不皱眉头,很是忠心。”
燕北听着心里一动,面上咧着嘴笑道:“你阿晋可比我富贵多了,直接在荆州赏了他不就行了”
“嗨我当然能赏他,但不是一回事啊”姜晋没啥反映,闷头挑着案上西州送来的瓜果活像只大猴子,头也不抬地说道:“都效忠的是兄长,当然要兄长来赏,要是国库没钱直接去辽东取,算了,路途遥远的,回头我让人从辽东运来虽说有赋税,赵王宫也不能没有余财啊”
燕北的话姜晋还真没多细想,就是觉得兄长这赵王是真穷,全靠赋税过日子,按理说统治四方,但天底下还真没哪儿有燕北的地,他琢磨着等回去差人给宫里送几个商队,好歹多些私财。
“没事,这点钱财还不缺。”燕北缺钱,但他有更有价值的东西,钱对他来说不过是多余的铜板,那不过是普通人换东西用的罢了。他没有钱,但他直接掌握着别人要用钱财换取的东西,所有东西。“这次叫你回来是修陵,赵王陵。不过在此之前你先说说刘备是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你派人给刘备传信,让刘玄德给你编个草席刘备惹你了”
这年月谁要是写封信告诉燕北,说谁家有匹宝马,让他去帮忙抢过来,燕北一定会杀了写信那个人。打人不打脸,过去的事在身份不一样后便不能提了,姜晋干这事就相当于在打刘备的脸面。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哪知道姜晋抬起头满脸的迷茫,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可他没惹我啊,兄长怎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