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上。密密麻麻的守军正仰仗城池给予攻上城头的燕军强有力还击,短时间内他们的军队无法突破守军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这才不过是瓮城,这场攻城战里结束还差得远,可日头却已经消下去了。
“再派两个校尉部,进攻西瓮城。”
徐晃的中军同样设在西南角,这个方向使他能兼顾西城墙与南城墙两个方向的攻城局面。东面护城河外则是田豫的营寨,水卒轻便的皮甲与短兵弓弩并不适合攻城这样近身搏杀烈度极高的战事,因此他们只是在城外堆砌土方构筑望楼,好在夜里观察城中动向,除此之外仅仅是以强弓劲弩加强守备吊桥的力量罢了。
北面城墙外则并未陈布军寨与大军,徐晃留出供城中厌战的军卒与百姓出逃的缺口,同时在城外十里水中有艨艟数十封锁河面,陆上有华雄部下精骑封路如果袁军大部从北门出逃,西凉骁将会让他们吃尽苦头。
这场战争的主攻力量便是徐晃部下的主力,伴着日薄西山,徐晃的营寨中燃起篝火,在没有光亮的望楼上,徐晃举目东望。区区一座广陵城,在徐晃心中却有两个战场,一个是他部下主攻的西城墙与南城墙,另一个便是城中陈登广陵郡国兵与袁氏的街巷战。
两个战场虽方位不同,却面临着同样的敌人,亦因此而相辅相成。城墙的守军若遭到重大打击,必然使城中后备军兵力吃紧以减轻陈登的压力,陈登部压力减少便能从后方夺取城门,以回馈攻城军队;相同的情形对陈登部也是一样,若城中巷战击溃袁氏后备军,则城上守军亦要派兵下城,使城头空虚给徐晃部带来可趁之机不论他们哪一边取得战果,都将使战事走向胜利。
但相同的是徐晃部也要因此承受更多风险。天色黑了,再打下去就是夜战,他的部下却因城中友军而不能返回,依然在城上拼杀。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一旦城中陈登部溃败,则强攻上城头承受的巨大伤亡便化作平白无故的损失。
日头渐黑,护城河上由艨艟搭起的浮桥布满河面,随再度增援两个校尉部顺着云梯攻上城头,转眼间攻城军队已付出超过千人的伤亡,更多的军卒则在西面城墙下蹬着云梯攀上城头,攻城军队这才稍稍有站稳脚跟的意思。
在他们开始攻城的一个时辰之后,徐晃得到回报,两个曲部的军卒成功扼守住西城墙瓮城的两头,让出城墙空地以供后续攻城军队登城。
瓮城被攻下了
紧跟着,城中西南面便爆出巨大喊杀声,徐晃心中猛地一跳陈登部强攻巷战有结果了
袁氏的后备军对薛州部下经久善战的海寇而言并不强悍,一面是散兵游勇的海寇整编而成的郡国兵,拿着称不上精悍的兵甲;一面是仓促集结的袁氏善战老卒与毫无参战经验的民夫整编而成的袁氏后备军,在接战的开始离开营寨保护的薛州部几乎被打得溃不成军。
但随着战事持续,整编复杂、军卒水平参差不齐的袁氏后备军显露疲态,他们当中那些披着甲胄却根本称不上军士的民夫露出怯态,拖着袁氏老卒的后腿,当袁氏老卒的兵力在巷战中被消耗小半,恐惧在他们中间蔓延,海寇却在见到袍泽鲜血后被刺激地越战越勇,紧随其后的必然是袁氏后备军在城中溃散
喊杀声里,薛州带兵冲至西城门,两队军士方才抵达城门街巷便被城上投下的箭矢射翻,接着数百人堵住城门,将巨石滚木推在城门洞里,企图堵死城门。
见此情景,薛州当即命传令兵向南城门驰去,传信陈登去抢开南城门,自己则带兵向城门的敌军杀去,他要在这里为攻城的燕军吸引敌军注意力。
局势对袁氏守军而言越来越好,广陵城就像一个破陶罐,四处漏水却只有那么几个瓦片,根本不知该堵哪里好。
漆黑的夜空下,不知是战场上哪里先出来惊呼,接着双方的拼杀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广陵城官寺,起火了
正文第二百二十八章广陵太守
广陵城中一团火,烧熄了因争夺冀州而起的十年战争。木框主体的县官寺被一把火烧得干净,连着旁边县尉官署也被烧成飞灰,大火烧了一个时辰三刻徐晃的兵由南门入城,北门被石头巨木堵死,一时半会清不干净;薛州带兵与西门袁氏守军僵持在一处,虽然停了战事,谁都不敢掉以轻心;陈登有心救火,手边却无人力可用,只能发动百姓救火,火势却根本不是几百个闷头乱窜的百姓能熄的,只能把半条街的百姓都驱赶出来,眼看着火势越烧越旺。
兴和三年八月十四,广陵城的百姓涨了大见识。这几日来的见闻与经历,足够让埋首地头的百姓说上一辈子。
战马踏坏了良田,南下的燕氏军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仅仅只是架着石砲的大舰,还有玄甲赤袍的骑兵驰过街市时长戈系着八尺红绸曳在半空。
旌旗蔽天。
夜里天上悬着阴云里像浮上毛的月亮溜溜圆,早上被袁氏军卒从家中连打带拽地提到校场的民夫们丢下兵戈与甲胄,垂头丧气地走在关门闭户的街市上,偶尔抬头看见夜幕下映着半城红的火,谁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见过漆着虎与蜼章纹的甲、没见过驶进护城河轰击石砲的船,理所当然,也没见过将整条街当作柴薪的火。或许对贵人来说,这是场配得上身份的葬礼。在袁绍死去的这天,半座广陵城的妇孺都跟着落泪她们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与父兄,这在这个时代并不算什么,但更多人在这场火光葬礼中失去了一贫如洗的家。
古书上说,七月流火,指的是大火星西行,天气即将转凉。过去徐晃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这个夜里,他看着街头巷尾蜷缩着那些哭到红肿的眼古人说的没错,七月流火,转眼雪上加霜。
收降兵卒的事直至子时,直至次日清晨,空气中仍旧散发着烟熏火燎的味道。随行计吏彻夜举火,在清早将清校武库、粮仓的书简搬到徐晃案头。袁绍从黄河以北退到淮河以南,最后留下的遗产为数不少。
曾经为守护汉王朝兴兵西进诸军中最像古之贵族的诸侯在十年战争中越来越像个匪徒,而当年的匪徒却越来越像个贵族。广陵武库中几乎汇集了整个关东各地造出的兵甲,翻翻兵器上的铭文便能理清近二十年关东发生的所有战争中平元年巨鹿造的矛头、兴平二年渤海郡国都尉的铁甲、兴和元年青州东莱造的压片强弩,当然也少不了来自乐浪漂洋过海而来的檀弓。
袁绍没有宝物,武库中甚至没有多少值钱的物件。兵器,除了兵器就是甲胄,要么就是骡马、耕牛。从这些战利上,徐晃看得出袁氏是如何从三公贵胄被燕氏在战争中逼成好似流寇般的窘态。
恰到好处的几个人出现在应当出现的地方,能扭转一场战争的胜负。那大约是这几个人最有价值的时候,当战争结束,情况便往往变得不同这话用在陈登与薛州身上,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