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东迁之机抢夺伏皇后的钱财,最后更是卷走皇帝钱财南奔司州,百官公卿到邺城再穷,里头还是有不少人带着自家的些许细软,日子过的或许比不得邺城权贵,却也比在宫中的皇帝要好些。
没见谁拿财物接济朝廷的。
可这种事,人家燕北一声不吭的就准备做了,你还在背后说人坏话混淆视听
“他,陛下看吧他燕仲卿要以私财入国库,他把国库当成什么了”
种辑脑子已经乱了,这事情和他想想不一样,本来在这么个场合,没有燕北的人,而羽林武士就在宫外,这种时候若说燕北的坏话,应当是备受推崇才对。怎奈何孔融在站在对面,便让他的心全乱了一不小心,会死的。
害怕使其方寸大乱。
不过其实,照过去的情形看,种辑这样的思路逻辑才是没有问题的,皇帝与国库,也不是臣僚想往里放什么就能放的,散尽家财,也要看皇帝准许不准许。只不过联系如今的朝廷情况,没有人去想这件事罢了。
而归根结底,是他内心对燕北的不屑与不服在驱使他。这个时代太神奇了,头天行刺董卓的他,隔几个月就能升任两千石;谋划刺死董卓的王允,更是转眼就从仅有些许名声的并州士人变为执掌天下重臣,多少人三辈子都无法达成的功绩,只需要杀死一个人就能完成。
这难道还不够让人疯狂吗
他的祖上种嵩家世不过一县令,以门下吏出身仕顺帝、冲帝、质帝、桓帝四朝,一辈子出将入相,做侍御史弹劾过跋扈将军梁冀、监护年幼冲帝直面宦官,在益州平氐部凉州抚羌人,镇匈奴平乌桓,为国立过不知多少悍马功勋,终以三公司徒之位逝世。种辑的父亲没有出仕,他的叔父种拂最后做到了九卿太常,长平观下与李郭等人交兵,别人纷纷逃跑,种拂带着儿子种邵挥剑而上,道:做国家的大臣,不能止乱除暴,让贼冲进皇宫,想跑到哪里去
两代人,战死了。
种辑不是没流血,侥幸在凉州兵手底下捡了条命,一族为了保护皇帝搭上两代人,他是个什么两千石的越骑校尉,这还是因为过去董卓升他做长水校尉,皇帝看他带过兵,给的赏赐。
凉州兵呼啸涌过,死了。战乱结束,凉州兵抢走皇帝不让他收尸,他也收不到尸,满地西凉大马踏碎的血肉骨头,分不出谁是谁。
他不怕死,但他怕和叔父、堂兄一样,人死了,冢中不知道埋的是谁
种辑不想再和孔融辩论什么,他知道这个孔北海口嘴利落,他转头望向宫中上首的皇帝,拱手拜倒道:“陛下,但凡您受燕仲卿丝毫亏待,请告诉臣,臣种氏一门皆为陛下誓死效忠”
种辑拜倒,首级重重地磕在邺都皇宫木地板上,额头都被撞地深红。希望能得到皇帝丝毫动摇的应允,只要一句话,就一句话,就是让他现在提刀去大司马府走一遭他也敢去
可皇帝没有,皇帝只是被他吓坏了,难过地说道:“种卿,多虑了。”
正文第二十八章利欲熏心
种辑错了吗他没错,错的是世道和末路王朝的疯狂。
这种力量会让人相互影响,每个人都身在其中,失去自己的本心。
先汉,整个王朝始终带着勃勃的生机与锐意进取,高皇帝扫清域内,武皇帝鞭挞匈奴,立下不世之功,也奠定王朝的强盛。整个天下,没有哪个群落、哪个国家能够与汉王朝相提并论。武皇帝想要战马,西域强国大宛不给,发兵万里征服从汉朝长安城到大宛贵山城,绵延万里是汉朝天子雄威宇内的鞭痕。
以后,汉人再少有那样的功勋了。大将军窦宪二击匈奴,出塞五千里迫北匈奴西迁至大漠深处,登燕然山勒石记功,回到朝廷意图谋反,被宦官诛杀党羽后回封地自杀,而杀死他的宦官加封千户侯在那之后,一切便都变了味道。
大将军邓鸷,在职两年,为宦官诬陷,在封地绝食自杀;大将军耿宝,在职一年半,因外戚争权,贬为亭侯回乡的路上自杀;大将军梁商是其中异数,得到很高的赞誉,但他的儿子梁冀却是后来最初名的跋扈将军,曾亲自赐下毒酒毒杀质帝,死于宦官与士人之手,他死后朝廷封赏尚书令以下数十人,宦官封五侯食邑两万户,宦官任车骑将军。
紧随其后的,便耳熟能详了。大将军窦武,死于夺取宦官把持的朝政;大将军何进,死于夺取宦官把持的朝政。再到前些时候,董卓、王允、李傕、郭汜、段煨,这一个个名字。
过去朝廷的终结,死去的刘辩与在位的刘协可以怪罪于董卓。但后汉一朝,却是不能怪董卓一个人,也不能怪张角的黄巾之乱。后汉之倾颓,早在一百年前便注定了
这样一个短短百年,换了十一位皇帝;大将军不常设,常设则不出三年必死于非命的王朝,它怎么就能长久下去对了,那十一位皇帝里,有两个在位超过二十年,是孝桓皇帝刘志与孝灵皇帝刘宏,他们都在位二十二年;另外两个皇帝都在位十九年,是孝顺皇帝刘保与孝安皇帝刘祜。也就是说,剩下七个人加在一起在位四年三百四十五天。
剩下的时间,是现在小皇帝刘协的。
比起东汉一朝的列祖列宗,饱受诟病的孝桓皇帝和孝灵皇帝,其实算是在权术中如鱼得水的了。人们通常愿意将后汉的倾颓归罪于皇帝失德与无能,说他们是昏庸至此,可换个角度想想,后汉的这种朝局,出个大将军便要把持朝政甚至毒杀皇帝谁敢把权柄交给他们
皇帝是看不见天下的,他只能瞧见宫禁里那么一小方天地。为什么皇帝要重用宦官因为宦官再坏,坏的是别人,反不了皇帝。可宫外那大将军和士人,虽然说他们很难是坏的,谁又敢保证没个万一呢
万一,他要坏了。改朝换代是小,宫禁里头的皇帝小命儿可就玩完了
这种力量会让人相互影响,每个人都身在其中,失去自己的本心。
年轻时初登大宝的孝灵皇帝铸出中兴剑时,心里难免不曾慷慨激昂吧可他后来还是喊两个宦官叫了爹娘,在西邸的荷花池里和宫女裸泳欢闹,盖了叫万金堂的小屋子做着无息贷款买卖三公。
在另一个时空里买官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半年太尉曹嵩的儿子曹孟德,这个曾经挎剑雕鞍要为汉朝重开西域扫清乱贼的热血青年,后来横槊赋诗把持朝政建立霸府给人戳着脊梁骨骂成了贼,还奇怪吗
涿县城里帮着老母亲贩草鞋的刘玄德想干点大事,在朝廷危难之时领游侠儿恶少年起义兵血战,靠装死才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来,戎马半生一场空隐忍在荆州哭着说自己大腿肌肉松弛,到最后实在等不见匡扶天下的苗头,钻进巴蜀称了帝,还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