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有要紧的事面见燕北,尽管年过五旬,走起路来仍旧虎虎生风,只是发梢些许银丝与岁月摧残下显得有些佝偻的八尺伟岸身材才让人感受到这大丈夫已垂垂老矣。兴许再过不了几年,拐杖便要成为他的随手之物了。
行将就木是将来的事,现在的田丰,正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无匹的斗志
或许天底下再没有比田丰更容易认燕北为主公的谋士了,诸如郭嘉早在数年前讨董之时便加入麾下,但就算到现在郭嘉也仍旧没有认燕北为主的意思,仅仅是部下官吏而已。
人与人对自身的定位有所不同,郭嘉从一开始放弃袁绍投奔燕北,胸怀万卷良谋便要择明主以清扫天下。与之相近的还有太史慈,那是有大将之心的英才但田丰就大为不同了,无关才能多少,只要他的故主是韩馥,哪怕另投到天下哪个成名诸侯麾下,都会感恩戴德地认为自己遇到明主了吧
自韩馥任冀州牧,这已经是第四个年头,田丰也足足在冀州蹉跎了四年。夜深人静时,田丰扪心自问,年过五旬的他还能有几个四年可活难道要在终日献策与呵斥间徘徊,以待终老
他知道,韩馥就是看不惯他倚老卖老。
这种时候度辽将军燕北领着麾下数不尽的强兵健马进驻邺城,以并吞北方之势迫公孙瓒自刎谷中、逐袁绍南奔青州,这对田丰而言意味着什么
无论英雄还是枭雄,亦或一时之主,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在有生之年一展胸中抱负,夫复何求
只不过,他田丰是冀州从事,燕北却并非冀州之主。
“元皓先生来了,燕某正要差人寻你。”穿过大堂进入偏厅,便见燕北独自跪坐在地手臂撑在摆开的大汉州域地形图上,探手示意他坐下道:“前来所为何事”
田丰一直好奇燕北所有的这副州域地形图。不要说燕北亲自,就是他部下所有将官谋吏加在一起,应当都没有走遍天下,那么这幅甚至连海外诸岛、西南强蛮、西域诸国地形都事无巨细的庞大舆图,究竟从何而来呢
甚至听说前将军帐下诸将,手中都有一份北方地图,那个甚至比这天下舆图还要精细,从州到郡,从县至乡,各处山岳河流皆无缺漏,尽陈于一图之中。是以前将军部下诸将所过之处,逢山可过逢河可渡,谓之无往不利
“君侯,在下此来,是为君侯欲调冀州之粮援吕布之兵。”田丰忍不住向舆图上多望两眼,这才拱手道:“冀州所能拿出的军粮,仅五万石,十万石是万万不可拿出的。”
“嗯难道是文节兄不愿供给我部粮草吗”
燕北眯起眼睛,道:“这绝对不行”
说罢,燕北仍旧低头看着舆图,以留在手上把玩的九锡之一的玉斧指向兖州,说道:“元皓且看,吕布在兖州大闹,夺曹操根基,曹操弃徐而保兖,一山不容二虎,两相厮杀,得益者为谁为我燕仲卿,与你们的使君韩文节”
靠吕布牵制曹操,是燕北安定冀州的思路中很重要的一环。一来他不愿直面曹操,若无吕布夹在中间自讨苦吃,他便要直接与曹操隔黄河而望,曹操多半是要援助袁绍的,到时他便要面对两相夹击的境地;二来他是不愿与吕布接触,有曹操牵制吕布也是再好不过,吕奉先就是个惹祸精,走到哪便将战争带到哪儿。
“孝桓皇帝时,冀州尚有生民五百万,这三十年间丁口不增反减,还是锐减燕某没记错的话,今年春,冀州不算渤海,仅有民在籍者一百三十万,这还是算上了黑山张燕的部众。这是为何为天公将军、为中山张公、为黑山祸乱、为白马将军、为车骑将军、为燕某所祸也”
“冀州不能再打仗了,想不打仗,就得东击袁绍南拒曹吕,让他们二虎相争,谁弱我便资谁以粮草军械,让他们打到天荒地老”
不是燕北怕了谁,是积年大战皆发生在冀州,若再不休养生息,这曾经天下首屈一指富庶的河北,便要废了。
到燕北现在所处的位置,他才明白大多数举措战略皆与怜悯无关。
“燕某不是想保冀州两百余万百姓身家性命,而是为了彼消我长。青徐兖豫,扬凉并益,司隶荆交,这天下十州还有哪个地方比现在的幽冀二州百姓还多吗幽州有人冀州有田,五百万生民休养生息,谁能抵挡以战止战,以戈止戈,燕某仅为一介武夫,但这是燕某的武德”
“君侯,非是韩使君不愿资军粮,是冀州、魏郡。”田丰听着燕北的构想,只觉眼中冒光,这与韩馥比来是何等的雄主但想到如今窘境,又不禁扼腕叹息道:“没粮了”
正文第三十四章一片天
燕北眨眨眼,看着田丰说不出话来。
“如何没粮”回过神来,燕北猛地起身瞪大眼睛对田丰问道:“元皓先生,如何就没粮了”
他前将军部尚有五万大军铺开了横行在冀州大地,现在说没粮就没粮,让燕北感觉好似受到欺诈。公孙瓒要粮时,韩文节有;袁绍要粮时,韩文节还有;到了他燕某人要一统冀州,就没粮了
“君侯息怒,韩使君尚且不知冀州没粮,是老夫昨日前去魏郡粮仓查点,这才来告知君侯提早准备。”
田丰不是怕韩馥诓骗燕北说没粮,他是怕韩馥打肿脸充胖子,到最后一刻才告知燕北,到时前将军盛怒之下岂不会迁怒冀州
迁怒还是小事,若引得燕北军兵败,冀州便又要陷于祸乱之中,那才是生灵涂炭
“嗯”燕北皱着眉头仍旧没有坐下,对田丰问道:“那眼下魏郡还有多少兵粮”
田丰的算学很有意思,自拢袖中取出几块乌黑石子散在地上,掐着指节道:“将军在冀州有兵六万,魏郡有兵万众,且将军战马颇多;合则一月耗粮十四万石,魏郡之粮,不足四月。”
“行”燕北闻言当即坐下,轻拍在腿甲上沉声道:“那便无妨,幽粮给冀,运粮百二十万石便可撑至来年大收。元皓先生便将此事如此告知韩使君吧,请他勿忧。”
自蓟县调粮,路途遥远损耗七成;自辽东走水路调粮,时日较短损耗一成;运一百二十万石粮草最终能运抵冀州的不过八十万石,但也已经足够供给冀州军备还有盈余。只是这对幽州来说也同样是庞大的压力,但若能保证攻取冀州全境,却是再值得不过的事情了。
燕北一向信奉的精兵政策的好处此时无比凸显,若非有王门那近三万的归降冀州兵,算上本部,燕北在冀州才有兵不到三万,在麹义等诸将的统领下战力强悍,将袁绍三路精兵打的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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