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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酒澈 2235 字 11个月前

到脚扫了一遍,问道:“又来找汪大人啊”

沈瓷面无表情地点头:“他在吗”

守门人想到昨日提及沈瓷时,汪直那不耐烦的面孔,已不敢轻易回答,只说道:“汪大人还在休息,等会儿醒来可能还要入宫,不确定有没有时间。”

沈瓷神色不变,平静道:“送他的礼物已经烧制结束,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开窑。汪大人上次说错过了入窑的机会,眼下出窑,特地来请汪大人见证。”

“等汪大人醒来,我会转达的。”

“好。”沈瓷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赘词,转身便走了,不愿在此处多呆片刻。

她相信,汪直一定会来的。就算他今日不来,总躲不过明日。朔风烈烈,发出尖锐的哨声,她整颗心都像是浸泡在血色里,在暗流涌动下执着地跳跃。

另一边,汪直静静听完沈瓷托别人转达的话,久久没有言语。

若说她是为留在京城一事而来,又为何会叫他去瓷窑难道当真是为了让他亲眼看见瓷器出窑的过程吗

他沉吟半晌,终究还是站起身,穿好了外衣和长靴。

还是见吧,等留她在京城的圣旨下来,早晚都得见。他已物色好了一位新任的督陶官,虽然丝毫不会制瓷,可为人踏实,也算是能够交差了。

可是今日的他,已没了昨日的自信。

沈瓷爱慕着朱见濂,自己又曾杀害过朱见濂的亲近之人,沈瓷会不会成为朱见濂刺向自己的刀,帮助他除掉自己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努力肃清自己的思维,想着那日沈瓷带着暗卫来救自己的场景,才终于沉下了心,迈步出门。

汪直到达瓷窑的时候,沈瓷的双手已带好护具,准备开窑。看见汪直到了,唇边勾起一丝异常灿烂的笑意:“你来了”

、133窑变诡谲

她的笑容看得汪直心头一松,同时又颇觉惊讶。她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还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稍微等一下,我叫两个窑工过来。”沈瓷说。

汪直不由叫住了她,试探问:“你是专程等着我来才开窑的”

“这是自然。”

汪直盯着她看了片刻,渐渐有欣喜浮动上来,颔首道:“你去吧。”

沈瓷很快叫来两个窑工,没有祭拜窑神,便坚持开了窑。以往每一次开窑时,无论窑炉内的瓷器是名贵或平凡,她都会潜心祭拜,请求窑神保佑。可这一次,她压根已经不在乎成品如何,甚至隐隐希望这是个失败品,哪怕在制作之初,这件瓷器的确花费了她不少心思。

汪直看着眼前窑门大开,隐隐觉得缺少了一个环节,却又想不起来,很快便将此抛到脑后。不一会儿,沈瓷用长长的钳子将沾满灰烬的匣钵取出,放在了汪直脚下。

冷却的时间并不是特别充分,取出来的时候有些急了。手指碰到匣钵,还有温热的触觉。沈瓷清了清匣钵上的余灰,抬起头来看着汪直:“猜猜成品是什么样”

汪直怔忡片刻,有些期待,心跳都快了几拍:“这哪猜得中。”

沈瓷脸上笑眯眯的:“我自己也不知道,火候但凡有所偏离,色泽便是另一番模样。”她把后半句话掩了下去:更何况,此次冷却的时间还不够长,连窑神的庇佑都没求。

沈瓷伸手揭开了匣盖,手上垫了方巾,慢慢将瓷器捧出。

缠枝石榴花斗彩玲珑瓷。

待看见出窑的成品时,不仅汪直愣了,沈瓷自己也愣了。

青蓝色的茎叶之上,石榴花一片火红,如同泣血的哀鸣,渲染得极尽艳丽。花瓣翩飞,锦绣绚烂,那火红的颜色亮得刺目,直人透不过气来。层层叠叠的花片似流动在洁白的瓷面上,明灭翻转,壮烈如冰雨,如烈焰,如浮生梦散。而那每一片火红花瓣的边沿都好似没了尽头,颜料肆意点染,泼洒开去,连带着原本光洁的白色瓷底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大海怒涛溅起的浪花,不规则地逸散开去。而那一个个雕琢出的玲珑小孔,便如渗透的关节,承载着透明易逝的关要。

沈瓷迟疑地望着手中瓷器,沉默半晌,慢慢吐出两个字:“窑变”

所谓窑变,是因温度的变化使其釉色突变,成品不可预料。由火性幻化,自然而成,是窑火的神秘造化。

沈瓷也未曾料到,此次烧制而出,竟是这样一片火红灼目的景象。孤冷妖冶的石榴花烈烈盛放,朱红彩釉与青色底釉隐约互动,幻化出斑斓魅惑的色彩,凛凛散发出一种极致的韵味。

流光溢彩,亦令人心生胆颤。

“窑变,窑变了”一旁的窑工神色惊异,手指着瓷器发颤,声音尖利:“窑神发怒,这可是极其不祥的妖物,必须马上砸碎了深埋快,快”

物反常为妖,对于窑变瓷器,往往都是立刻砸碎。

沈瓷冷冷瞥了窑工一眼,那人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威慑,不由住了嘴。

沈瓷一动也没动,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目光转向汪直。

但见他目光凝然,直直望着这件窑变瓷器,恐这般浓烈的灼艳,只可刹那开尽。然而这天然奇异、缤纷诡谲之美,又深深地震颤着他的心。

窑变之器,永远不可能再有人能复制第二件。

这便是真正的独一无二吧

沈瓷问:“汪大人觉得,这件窑变的不祥瓷器该如何处置”

她欲在临别之时送给他的礼物,竟在天意之下成了所谓的不祥妖物。

时也,命也。

她将心中的一腔悲愤融入瓷中,拾火纵情,瓷上纹饰泼洒野逸,与往常缜密清奇的画风形成鲜明对比。

大抵也是想用此般纠葛的怆痛,清算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恩义。

沈瓷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回应,突然笑了笑,欲将手中的瓷器递给方才叫嚣着要砸碎瓷器的窑工。

还未递出,手腕突然被捏住。

“这说法太荒诞,什么窑神发怒,都是胡扯。”汪直从沈瓷手中夺过瓷器,这是她特意为他做的瓷器,再是诡谲,也不可否认它的绚丽精美:“别砸,我很喜欢。”

沈瓷松开了手,任他将手中瓷器夺取,浅笑还留在脸上:“汪大人能喜欢,我也不算白忙活一场了。”

一旁的窑工还欲说些什么,但汪直已经发了话,不敢再做争辩,悻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