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引着二人去一间会议室。周立新有些尴尬,接过名片后才想到自己都没有名片,只好跟在后头。
三人坐定,开了投影仪,倒上咖啡,一边客套几句。刘绯彤很能来事儿,引领话题的技巧也颇为不错,完全不是顾莫杰和周立新两个理工男能够驾驭节奏的那种。
似乎是为了取得相互之间的信任和了解,谈正事儿之前,刘绯彤不经意间就把自己的资历略微介绍了一番。
按照刘绯彤的说法,她当年是在米国念的斯坦福,大三就认识了当时刚到硅谷seek打工不久的李老板。可惜后来她眼光不咋滴,或许是女生的持重求稳心态作祟,舍不得在斯坦福读ba的机会,没有直接在李老板99年回国创业的当口投奔他,错过了成为创业期核心员工的机会。
01年读到研二上学期的时候,听说李老板已经在国内略微混出了个人模狗样,而且恰好百度扩大业务,人员短缺,又来延揽她。这次她好歹抓住机会,果断放弃读书,回国了。如今算来,在百度也有两年资历,可惜只能做到一个竞价排名业务部的中层管理人员了。
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顾莫杰基于重生者的自信,倒觉得没什么。刘绯彤一边说话一边也在静静观察,顾莫杰的镇定气场让她颇多了几分看重。于是闲聊完毕后,她便话头一挑,先转到了恭维上面:
“那么咱就先聊正事儿吧。介绍业务之前,请容许我表达对你们的祝贺:顾先生真是年轻有为,你的输入法产品截至昨天,已经有107万国人下载了,对于一个上市一个月左右的产品,突破百万用户实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
走进会议室五分钟,顾莫杰脸上第一次有了略显惊讶的表情:“这么精确这种数据你们都能知道”
刘绯彤微微一笑:“我们挑选任何一家有长期合作潜力的客户之前,当然都会略微做一些工作了。别忘了我们可是百度,国内的上网搜索频次和下载流量这种数据,怎么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呢所以和我们百度合作,推广费用才能实时调整,每一块钱都花在刀刃上,这绝对不是虚言。”
“真是很有说服力的广告词啊。看来今天不直接投十万广告费,我都不好意思离开这个会议室了。”顾莫杰貌似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继续说道,“刘小姐请放心,我今天是非常有诚意的。对于要借助百度来推广我的软件这一决策,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如果仅仅是为了做这个决策,我今天甚至都没必要来京城,直接转账开一个保证金户头就行了。
之所以非来不可,其实是想对贵公司推广业务有个更深入的了解,所以我希望今天的重点可以放在介绍贵公司推广业务与市面上同行的差异化分析上面。如果有道理的话,我是不介意追加推广预算的。”
顾莫杰的“豪爽”有些出乎刘绯彤的意料。03年的国内,做商务的人大多还停留在套交情的阶段,钻研技术差异化的销售人员不多。刘绯彤自问是米国回来的高材生,可是也已经有许久没有用上自己的真才实学了,两年来和国内许多拉交情为主的客户的洽谈,已经渐渐磨灭了她原本擅长的技能。
此刻,封印已久的能力被唤醒,刘绯彤竟也有几分表现欲被激发的快感:“顾先生有疑问的话,尽管说就是,我会知无不言的。”
“那就好,我就直说了。第一个问题,我此前是倾向于寻找一家国内企业,能够做类似于谷歌的关键词广告业务的,可惜国内就没有这样的公司。最后只找到了贵公司的竞价排名业务,算是最近似的了。
我想问的是:李老板的百度也算是国内对米国搜索引擎巨头跟进最紧的先驱了,贵公司当初为什么没有照搬谷歌的关键词广告,而是要改成搜索结果竞价排名呢”
对于这个问题,刘绯彤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眼神变得略微有些失望,似乎此前对顾莫杰积累的好感都消散了:“顾先生难道觉得,中国企业就要紧跟在米国同行背后,跟得越紧,才代表他们越进步么”
顾莫杰赶紧否认:“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谷歌那么做,毕竟是把搜索结果归搜索结果,广告归广告。一方面可以投放的广告数量更多、更规律,另一方面也没有欺骗用户的隐患。百度这般,把给了钱塞进来的推广产品和普通搜索结果混在一起,而且不加标注,会不会”
听了顾莫杰的关注点后,刚刚露出一丝失望和不屑的刘绯彤神色终于恢复了严肃,此前那一瞬间觉得顾莫杰肤浅的错觉也消散无踪:“顾先生,这不是百度想要这样的,是国情如此。如果百度不这么做,你觉得我们现在有中文搜索引擎可以用么”
“这话怎么说”
“如果我们的用户是专业化的,精确化要求更高,同时又不在乎支出一些费用的,能够有良好的互联网商务习惯的,我们当然可以推广谷歌式的服务。问题是,国内网民和米国网民结构完全不同:国内还处在最初级阶段。
打个比方,如果在米国,用户搜索一款杀毒软件,或许他不介意花一点钱买正版,但是他希望用最适合他的产品,比如更好地契合他的硬件,契合他的其他应用软件与系统。
但是在国内,人们习惯了先解决有没有问题,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而且是免费、粗暴地解决:他们不介意为了不花钱而多花一些时间,也不介意为了不花钱而下载一些功能并没有付费款那么强大的软件。
为了不花钱,用户不介意让人知道他的用户习惯,无所谓个人隐私的泄漏,也无视一切互联网协议,遇到协议就直接看都不看点同意服务这样的网民,我们要贴近国情,不能照搬米国人的方式。
顾先生你也许是一个精确的人,对自己的搜索结果时效性、全面性很在乎,也许你平时会使用谷歌搜索你要的东西,而且在这个领域不太会成为我们百度的用户。但是绝大多数网民是不在乎你所在乎的那些东西的,他们只要百度最方便、最快捷、最廉价地提供给他们一个确保可以用的东西就行,至于这个是不是最好的,最适合他们的,他们无所谓。
我们百度为了确保用户最便捷、响应最快速、最廉价地完成搜索,而牺牲了一些如今国内网民相对不怎么在乎的方面,这难道不对么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够接受。”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是一种对成本妥协的权宜之计而对于某些已经达到米国网民素质的国内高端网民的诉求,你们选择了抓大放小,宁可把这部分高端客户让给谷歌”
“如果您是这么理解这个问题的话,我也不会狡辩。是的,我们百度从来不会对业内的同行讳言这一点而且我有一个善意的建议,顾先生,你也是读书人,也是深谙it技术的,也许你会很在乎自己挑选你最喜欢用的软件,并且不在乎为此花钱。但你写的输入法要服务的用户大多数不是那样的,他们只要三点:便宜,方便,准确。产品的价值量,是要站在你的客户的角度来看的,而不是开发者的角度,不是么”
听完刘绯彤的这番话,顾莫杰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神经被深深地触动了,很多念头几乎要和潮水一样涌出。这种感觉重生以来几乎没有发生过,但他可以隐隐觉得似乎有一些被封印和洗掉的东西正在重构,好告诉他一些真理。
刘绯彤以为他是在消化自己的观点,并没有紧追着继续灌输,只是给顾莫杰续了一下咖啡,静静地等顾莫杰回过神来,才继续往下讨论。
顾莫杰觉得此前的自己,当真是有些书生意气了。哪怕重生了一次,毕竟后世也只是一个理工男,对互联网背后的人性和需求思考还是不太够。紧接着他又追问了刘绯彤许多对于百度推广业务的疑惑,刘绯彤都有问必答,一个朦胧的思想体系,渐渐在顾莫杰脑中形成。